烧水壶开始鸣叫时,她正盯着床头柜上的镜子发呆。
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清晰映出她泛青的脸。
昨天还红润的嘴唇此刻白得像张纸,左眼皮跳得厉害,一下接一下,撞得眼球发疼。
"只是咖啡喝多了。"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抠进掌心。
速溶咖啡的铝罐在行李箱里撞出哐当声,她摸了半天才抓出两包,撕包装时指甲裂了道缝,血珠渗出来,在奶白色的粉末上晕开个小红点。
热水冲进杯子的瞬间,玻璃壶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她刚要端起杯子,水面突然荡开涟漪——不是热气,是根红绳。
暗红色的绳结沉在杯底,和梦里那根缠在泥像断指上的一模一样。
"叮——"手机震动吓得她手一松,马克杯重重磕在桌面,褐色液体溅在她手背,烫得她倒抽冷气。
是陆志安的消息,附带的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趴在婴儿床边,手里攥着只毛线鞋。
针脚歪歪扭扭,像是用最笨拙的手法织成的,鞋尖还露着几缕线头。
"她说这是妈妈教阿姨织的。"陆志安的备注在屏幕上跳动,像条吐信的蛇。
杜月蓉盯着照片里的毛线鞋,后颈那块淡褐色的胎记突然灼痛起来——那是她小时候被开水烫的,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疼过。
咖啡的铁锈味在嘴里散开时,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
不是风,她分明听见有气声擦过耳际:"你说要替我织寿鞋,现在我要穿......"声音像浸在冷水里的钢丝,刮得耳膜生疼。
她猛地转头,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叶片却在无风自动,茎秆上勒着道红印,像被什么东西攥过。
钟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杜月蓉数着秒针转过十二格,十三格,终于在第二十七格时,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她使劲掐自己的虎口,指甲陷进肉里的疼反而让眼皮更沉。
最后一眼扫过床头柜时,她看见镜子里多了个人——穿米色外套的女人站在她身后,左眼下的淤痕青得发紫,断指上的红绳正随着呼吸起伏,像根跳动的血管。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雾里。
雾气是灰白色的,裹着股浓重的霉味,像久未开窗的老房子。
前方有盏昏黄的灯,灯罩是褪色的红绸,随着风摇晃,投在地上的影子忽长忽短。
杜月蓉往前走了两步,鞋尖踢到个硬东西——是双黑布鞋,鞋面绣着缠枝牡丹,花瓣边缘泛着暗褐,凑近了看,竟是干涸的血。
"月蓉。"
声音从灯影里传来。
杜月蓉抬头的瞬间,呼吸卡在了喉咙里。
朱颖就站在灯旁,米色外套的袖口沾着泥,左脸肿得老高,眼尾的淤痕从颧骨蔓延到下颌,像团化不开的墨。
她的右手齐腕而断,截面翻卷着血肉,红绳就缠在断腕上,血珠顺着绳结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个小血洼。
"你答应过替我织寿鞋的。"朱颖一步步走近,断腕处的血滴在杜月蓉脚边溅开,"你说等志安娶了我,要亲手给我织双最合脚的,说我命苦,死后要穿得体面些......"
杜月蓉想逃,腿却像灌了铅。
她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我、我没......"
"没什么?
没在我婚礼前夜把志安约去酒店?
没在我怀孕时说他爱的是你?"朱颖的声音突然拔高,断腕处的血溅到杜月蓉脸上,烫得她尖叫,"我那天去找你,你给我倒的那杯茶里,是不是下了安眠药?
我摔下楼梯时,是不是听见你在楼上笑?"
雾气里浮出画面:穿白裙子的朱颖扶着楼梯扶手,小腹微微隆起,脚步虚浮地往上爬。
转角处的阴影里,杜月蓉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她。
朱颖踩空的瞬间,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下——是拍照键。
"我没想让你死......"杜月蓉后退时撞在灯柱上,红绸灯罩掉下来,火苗舔着她的衣角,"我只是想......想让志安看清你......"
"他看清了。"朱颖的断腕突然长出半截白骨,"他看清你能为他杀人,所以上个月你丈夫出车祸时,他也在副驾驶。"
火苗烧到杜月蓉的手腕,疼得她蜷缩成团。
可更疼的是朱颖的目光,那目光像把刀,剖开她所有的伪装:"你以为我不肯散,是因为恨你?
错了。
我恨的是自己瞎了眼,信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可我女儿......"
雾里浮出个小女孩,正是照片里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