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华…】
那个名字,带着无尽的沉痛与无法言说的思念,悄然划过他坚硬的心防。
【若你在…高炽何至于此…】
【是朕…无能!护不住你…更让高炽拖着这副残躯…为朕担惊受怕!陷此绝境!】
【这恨…朕从不曾指向你分毫…只恨朕自己!恨朕当年的狂妄自大!恨朕的犹豫不决!恨朕如今的…软弱无力!恨朕…不能两全!】
这无声的嘶吼,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自我厌弃,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地、不留余地地反噬向他自己!是他当年的错判与无能,才让仪华心死入空门!是他如今选择的这条“天命”血路,才将病弱的儿子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旋涡!一切的根源,皆在于他!在于他不够强!不够狠!不够…绝!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那只温润坚硬的青玉药碗,竟在朱棣无意识骤然收紧的五指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滚烫的参汤顺着裂痕汩汩渗出,灼烫着他覆甲的手掌,他却浑然不觉!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烛光下骤然翻涌起狂暴的、自我毁灭般的恨意旋涡!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王彦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触地,浑身抖如筛糠:“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是老奴无用!是老奴…”
朱棣猛地惊醒!狂暴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更深的疲惫与一片荒芜的冰冷。他看着手中布满裂纹、汤汁淋漓的药碗,看着跪地颤抖如秋叶的王彦,看着榻上被惊扰而蹙紧眉头、发出微弱呻吟的儿子…眼中的一切情绪瞬间冻结。他松开手,任由那只碎裂的药碗跌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温热的参汤迅速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痕迹。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玄色的大氅在身后划过一个冷硬无情的弧度,带起一阵裹挟着硝烟与血腥的寒风。
“看好世子。”
留下四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掷地有声的铁块。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门外长廊的黑暗中,重新没入等待着他的、更加残酷的血腥杀伐。束额下那狰狞的伤口,在夜风中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如同对他无能的永恒嘲弄,亦如一道无法愈合的血色菩提印。
---
### 三、寒刃映心·尘烬余温
庆寿寺后山,风雪呜咽,如同万千怨魂在松林间穿行哭嚎。冰粒抽打着禅房单薄的窗纸,发出密集而令人心焦的“沙沙”声。山下北平城方向的震天杀声已然止歇,但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焦糊味,却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盘桓在空气里,顺着每一道缝隙,钻进静尘师太(徐仪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
禅房内没有点灯,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墙角红泥小炉里,几块将熄的炭火顽强地闪烁着暗红的微光,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勉强勾勒出她跌坐于蒲团上的、凝固如石的轮廓。灰色的粗布僧袍融入无边的墨色,仿佛她整个人都已化作了这禅房阴影的一部分。
白日里那炼狱般的景象碎片,如同染血的冰锥,在她空寂的识海中反复穿刺、搅动:西直门冲天烈焰舔舐着无辜的屋舍与奔逃的人影;儿子朱高炽咳着血、小脸憋得青紫、却固执地将药碗举向玄甲魔神的模样;那只被遗落在地、兀自打转、药汁淋漓的青玉小碗;还有他…那冰冷如万载玄冰、倒映着地狱之火的眼神…每一次闪回,都带来灵魂被寸寸凌迟般的剧痛,让她在黑暗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疯子…屠夫…】
【高炽…娘的儿…是娘害了你…】
无声的悲鸣在死寂中回荡,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那心湖冰层下碎裂的声响。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白日被剃刀割破的伤口并未处理,此刻在黑暗中传来阵阵麻木的胀痛与细密的刺痛。指尖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反复摩挲着那道已经凝结、却依旧粗糙凸起的暗红色血痂。那真实的、带着钝痛的触感,竟成了此刻唯一能将她从无边痛苦幻象的漩涡中暂时拉回的冰冷锚点。
就在这时。
“笃…笃…”
极其轻微,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与稳定韵律的木鱼敲击声,突兀地在紧闭的门外响起。如同暗夜寒潭中投入的石子,清越的涟漪瞬间扩散,清晰地荡入这死寂的禅房,荡入她混乱的心湖。
静尘师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那独特的韵律,她再熟悉不过。
门外,风雪中,道衍和尚枯瘦的身影如同雪中老松般伫立。他没有试图推门,也没有叩问。只是隔着厚重的门扉,声音平和无波地传来,如同梵音低诵,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阿弥陀佛。风雪侵扰,戾气未散,恐扰师太禅心。贫僧特来…送一剂清心散。” 话音落下,一个用厚实油纸仔细包裹、四角折得方方正正的小包,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