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这位姜太祝的护驾有功之说又是从何而来,虽说渐台问天确实不凡,但与护驾有何干连?
众臣心生疑问间,上首的皇帝已亲自开口:“众卿有所不知,五月五夜宴,姜卿原提议在承祥殿举行……之后改回沧池宫苑,原是要设宴于望沧阁中,又是姜卿出言提醒,只道驱傩时心有感应,毒祟横行,只怕困则生乱象,因此朕才着人将宴席临时设于阁外。”
余下之言,皇帝未再多说,殿内诸人却无不后知后觉心惊起来。
倘若当晚在阁中宴饮,面对那突发雷火,不说因火势本身以及慌乱之下拥挤踩踏可能造成的伤亡,只说那些刺客定会伺机在阁中下手,届时他们被困于阁中,当真要成为任人屠杀的猪羊了。
再往糟糕了想,或许陛下的安危也成问题。
殿内嘈杂了一阵,隐约觉得这些人大约是将未发生的事想象得比前世真实情况更要严重,少微颇有行骗之余又捡了大便宜的窃喜之感。
如此状况,自是多多益善,留给她装神弄鬼的事件已经不多,她最大的能力,理应是这些人的想象力。
众人无法不去想象,虽不知这少年太祝究竟身怀何等手段,但数次显露神妙,俱无法以常理解释,俨然非常人。
内心歪门邪道,面上宠辱不惊,面对皇帝褒奖与众人目光,端正跪坐的花狸则抬起双手交叠,答道:“臣彼时之感应,生于宫室驱傩之际,归根结底,乃是在龙气护佑之下得避此祸,此为陛下福泽。”
此言原有谄媚之嫌,叫她这样肃容道出,却平添祥瑞之感。
刘岐笑了一声。
这笑声突兀,且因笑声的主人身份,叫人不免怀疑它的居心。
皇帝掀起眼皮看过去:“刘岐为何发笑?说来让朕一听。”
他无动怒迹象,却也在提醒这竖子不可仗着领了赏赐就胡乱造次。
刘岐含笑转头看向少微。
二人虽同是在殿内跪坐领赏,中间隔着的空隙却也能再容下七八头壮牛,少微也转头看他,仍能将此人神态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演技倒是颇具层次,也很分场合,又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此刻只稍带些倨傲笑意:“原来姜太祝的护驾是这般护驾,太祝如此得神鬼厚爱,实非我等凡人可比。”
不似他这样的凡人,想要护驾便要真刀真枪豁出命去,因此实在不公——这未尽之言,任谁也听得出。
少微将头转回,目不斜视:“六殿下谬赞,为陛下分忧而已。”
再多言便是多余,刘岐并不纠缠,只嘴角挂着一丝不明的笑。
真真假假,唯他自己最清楚,这殿中藏着两个不能见光的绝世大骗子,方才他之所以发笑,更是觉得她一本正经装作祥瑞的模样实在生动神妙。
众人只见此二人捧着褒奖的绢帛,分别退去两侧。
抛开其它不说,二人皆这样年少,一个以身手胆量护驾,一个以神鬼之力护驾,皆是年少夺目之人,各有非凡之处。
刘承的目光慢慢垂下,想到近日种种,万千心绪无从整理。
芮泽则是无声目送着花狸归了列。
众臣继续议事,多与灾情相关。
少微在人群中支起耳朵。
不免也有人提到那场雷火,未有明指什么,只道此事传入民间,引起诸多不祥传言。
“此事朕自会分辨。”皇帝亦未明言,只是待众臣退去后,独将花狸留下。
少微跟随着皇帝入了内殿,跪坐于下首,听皇帝垂问:“当晚那旱天雷火正发生在姜卿问天之际,依姜卿之见,此象作何解?祸源在何处?”
“回陛下,当晚微臣问天之举,乃是发自本能感应,然而之后刺客作乱,将祭祀感应打断,臣亦未得明示,因此无法妄断。”
皇帝看着她:“朕既单独问你,你有何不敢明言?”
花狸抬眼:“非是不敢明言,而是无有证据,不可妄言。”
少女眼瞳如灵山之影,看不出杂念,仅有对所司之事的敬畏郑重。
片刻,皇帝再要问时,郭食有些匆忙的声音传来:“陛下,绣衣卫来报,城外有一异象之物显露!”
花狸未尽之言,由死物代为开口。
今晨,长安城外,一群百姓在一条将要干涸的大河中试图捞取鱼鳅等河食,却意外发现河底有一石碑,此碑裂痕如龟背,其上缠有水草、附有卵壳,其间刻有大字。
此物显然不凡,很快有百姓报去官府,又因此河临近一座山间书院,引来许多学子观看,他们小心拨开水草,辨认出其上篆刻的八字:【赤日乱辰,天下涸骨。】
颤声将这八字诵念出口,众学子皆色变。
再细看此八字入石近乎寸深,却并无反复凿刻痕迹,要如何才能写就?且字形古朴狰狞,尤显诡异惊心。
旱灾当前,如此异物现世,官府岂敢大意,当即疏散百姓,要运石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