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旁散落着炭笔、圆规、角尺,还有几枚黄铜打制的精巧模型。
他运笔如飞,墨线在绢上游走,时而凝滞思索,时而行云流水。
眉宇间不见半分朝堂倾轧的阴霾,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属于匠人的专注与宁静。
窗外鸟鸣啁啾,更衬得轩内一片空寂。
“王爷!”老管家陈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岳元帅…在府门外…已候了半个时辰。”
陈太初笔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陈福迟疑片刻,又道:“岳元帅说…不见王爷…便不走了。”
陈太初终于搁笔。
他直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腕骨,目光扫过窗外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槐。
“请…至承运殿奉茶。”声音平静无波。
承运殿。
空旷的大殿内,岳飞一身未着甲胄的藏青常服,按剑立于殿中。
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脚下拉出一道笔直而孤绝的影子。
他面容冷峻如石刻,深陷的眼窝下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丝压抑不住的焦灼。
殿内死寂,唯有更漏滴答,声声敲在心头。
脚步声自殿后传来。
岳飞猛地转身!
陈太初缓步而入,依旧那身靛青直裰,木屐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他手中甚至…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鹏举。”陈太初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坐。”
岳飞却未动。
他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陈太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王爷!汴梁…弹章如雪!秦桧…万俟卨…已露獠牙!其心…欲置王爷于死地!陛下…陛下他…”他喉头滚动,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愤怒,“竟…竟留中不发!此乃…纵恶!”
陈太初走到主位坐下,自顾自斟了一盏粗陶碗中的凉茶。
“弹章?”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如同微风掠过湖面,“意料之中。”
他啜了一口茶,目光投向殿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湛蓝得刺眼的天空,“秦桧…不过是条急于表忠的疯狗。
他咬得越凶…死得…越快。”
“王爷!”岳飞踏前一步,甲叶虽未着身,却依旧带着金戈铁马的凛冽煞气,“末将…已联络韩帅、种帅、张枢相(张叔夜)!
只待王爷一声令下!
我等…联名上奏!
清君侧!诛奸佞!还王爷…清白!”
“清君侧?”陈太初抬眸,目光如冰锥刺入岳飞眼底,“鹏举…你可知…这‘君侧’…是谁?”
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是秦桧?还是…那坐在紫宸殿…默许甚至…推动这一切的…九五至尊?!”
岳飞浑身剧震!
如遭雷击!
踉跄后退半步!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陛…陛下…他…他岂会…”
“他岂会自毁长城?”陈太初替他说完,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来如此。”
他放下茶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面一道细微的划痕,“鹏举…你记住。你的枪…是用来破贺兰!踏阴山!犁庭扫穴!开疆拓土!而非…指向汴梁!指向…那身不由己的…龙椅!”
他缓缓起身,走到岳飞面前,目光沉静如渊:“回去吧。练兵。备战。女真…西夏…回鹘…才是你的敌人。至于我…”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在这开德府…看看书…画画图…挺好。”
“王爷!”岳飞虎目含泪,单膝跪地!甲叶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轰鸣!“末将…不甘!您…您为大宋…流尽血汗!他们…他们怎能如此?!”
陈太初伸手,扶起这位心腹爱将。
指尖触及岳飞臂膀那坚硬如铁的肌肉,感受到那压抑不住的颤抖与…焚天的怒火。
他轻轻拍了拍:“不甘?呵…这世道…不甘的人…多了。”
他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重重宫墙,落在那片他曾浴血守护的万里河山,“记住…活着…才能看到…谁是…真正的赢家。”
三月十五,秦王府后园。
老槐树下,石桌石凳。
一壶新沏的雨前龙井在粗陶壶嘴喷吐着袅袅白汽。
陈太初与赵明诚对坐弈棋。
李清照一身素雅襦裙,倚在藤榻上,膝头摊着一卷《金石录》残稿,指尖捻着一枚新拓的汉瓦当纹样,对着阳光细细品鉴。
微风拂过,槐花如雪,簌簌落在棋盘、书卷与石阶上。
“太初兄…这‘族法堂’…动静…不小啊。”赵明诚落下一枚黑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汴梁…恐有非议。”
陈太初指尖白子轻叩棋盘,发出清脆的微响:“非议?”他抬眼,目光扫过赵明诚,“德甫(赵明诚字)兄是怕…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