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宫如同被投入冰窟的巨兽,在死寂中凝固。
昨日喧嚣的经幡、法螺、人声鼎沸的“曲杰查布”大殿,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强行掐断的真空。
风卷过宫墙,带起雪沫扑打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鬼魂在呜咽。
宫门紧闭,金顶黯淡。
唯有宫墙垛口后,无数双吐蕃武士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宫墙下那片被宋军铁甲彻底封锁的“汉殿”区域,目光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与刻骨的杀意。
汉殿外围,景象却截然不同。
五千宋军精锐,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刺猬,在短短一夜之间完成了令人心悸的变阵!
依托临时占据的几处低矮土丘与废弃僧舍,一道由巨大“玄武”铁盾车首尾相连、间隙填充沙袋拒马的环形防线已然成型!
盾车之后,是早已架设完毕、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布宫方向的“神威将军”野战炮阵地!
更令人胆寒的是防线内侧高处——数十具形制古怪、形似巨大铁蛤蟆蹲伏的“掷雷筒”(臼炮)被架设在特制的高脚炮架上,粗短的炮口高高扬起,以一种近乎亵渎的、藐视雪域神山的姿态,遥遥锁定布达拉宫那金碧辉煌的白宫金顶!
防线核心,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
陈太初一身玄色轻甲,外罩御寒的玄狐大氅,按剑而立。
朔风卷起他鬓角几缕散落的发丝,扑打在冰冷如石刻的脸颊上。
他手中千里镜的视野,缓缓扫过布达拉宫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蚁穴般的宫室窗牖。
每一扇紧闭的窗后,都仿佛蛰伏着无数窥探、惊惶、怨毒的眼睛。
视野最终定格在那座最高、最巍峨的白宫金顶之上——那里,是吐蕃赞普赤松德赞的王权象征,亦是昨日那张羞辱大宋帝姬的黄金麒麟座所在!
“报——!”王烈疾步登楼,甲叶铿锵,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王爷!‘黑鹞’营已控制布宫后山三处制高点!‘掌心雷’、‘惊雷铳’皆已就位!
‘鹰隼炮’(轻型迫击炮)射界覆盖布宫后门及马道!
另,职方司飞鸽急讯!
种彦崇公子秘使回报:萨迦活佛索南嘉措得我炮火之助,已攻陷扎什伦布寺!
噶当派大喇嘛丹增嘉措自焚于经堂!
次仁贡布留守青海湖西的五千精骑闻讯哗变!
其部将巴桑率三千骑倒戈,正与次仁本部亲军激战于纳木错湖畔!”
“好!”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在冰面划过的寒光。
他放下千里镜,目光投向布宫方向,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传令各营!炮口校准!装填开花弹!引信…备燃!”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本王…就在这逻些城下…等!”
“等?!”王烈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狂热的明悟!
王爷要等的…不是吐蕃的服软!
而是…那足以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次仁贡布后院彻底燃起的冲天大火!
是朗达玛那蠢蠢欲动的野心被这近在咫尺的刀锋彻底点燃!
更是…这五千孤军悬于雪域绝地所爆发出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决死意志!
布达拉宫,白宫金顶之下,赞普寝宫“日光殿”。
浓烈的藏香与酥油气息也无法驱散殿内弥漫的、如同冰水浸透骨髓的寒意。
赤松德赞裹着一件厚重的雪豹皮大氅,却仍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因愤怒与恐惧而扭曲,将一只镶嵌着巨大绿松石的纯金酒壶狠狠砸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上!
“废物!都是废物!”他嘶声咆哮,声音尖利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雏鹰,“索南坚赞!你不是说宋人最重虚礼,忍一忍就过去了吗?!现在呢?!帝姬被他们护得铁桶一般!炮口都顶到本赞普的鼻子底下了!次仁贡布那个蠢货!连自己的后院都看不住!还有朗达玛…那个老狐狸!现在指不定在哪个角落偷笑!”
索南坚赞匍匐在地,猩红的法袍沾满酒渍与灰尘,昔日宝相庄严的脸此刻灰败如土。
他额角冷汗涔涔,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赞普息怒!老衲…老衲万死!可…可那陈太初…他…他就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垫子…竟敢…竟敢掀翻盟约!他…他就不怕我吐蕃五万铁骑…”
“五万铁骑?!”赤松德赞猛地打断他,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红芒,声音却带着一丝哭腔,“在哪?!次仁贡布的人马被萨迦的疯狗咬在青海湖!朗达玛的苯教巫师和那些墙头草贵族…巴不得本赞普被宋人一炮轰上天!他们好抢这金顶宝座!五万铁骑…五万铁骑现在能调来逻些的…有…有一万吗?!”
他猛地抓住索南坚赞的衣领,几乎要将这枯瘦的老僧提离地面,“你告诉本赞普!现在!立刻!谁能把宫外那群宋狗…给本赞普碾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