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蔽日,黄罗伞盖连绵如云。
五架金顶龙凤辇舆在三千御前班直侍卫拱卫下,缓缓穿过汴梁巍峨的朱雀门洞。
令福帝姬赵金印端坐于居中最大的金辇内,珠帘低垂,只能隐约窥见一道纤细笔直的身影,着一身隆重得几乎压垮肩膀的帝姬祎衣冠服。
汴京万民夹道欢呼,喧嚣声浪直冲云霄。
这是太宗之后,百年来大宋帝姬首次和亲远邦!
盛世气象,海晏河清!
丹陛之上,赵桓端坐九龙御座,身着十二章玄黑祭天冕服,冕旒垂下的玉珠遮蔽了他复杂闪烁的眼神。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渐渐远去的金辇,心中那份“媲美太宗”的傲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交织。
御座左下首,陈太初蟒袍玉带,躬身垂首,看似恭谨肃穆。
“秦王!”赵桓声音带着仪式特有的洪亮,穿透喧嚣,“令福此去,朕…托付于卿!
务必护持帝姬万全!
彰我天朝礼数!
凡吐蕃所应之皇家规制、体面尊荣——”赵桓刻意顿了顿,声音陡然加重,如同金铁交击,“一步!不可退让!若有半分轻慢怠忽…朕视之为辱国!”
“臣…谨遵圣谕!”
陈太初声音沉凝如山,头颅更低一分。
他袖中手指微动。
礼数…规制…体面…他在心底将皇帝这几字咀嚼得冰冷生硬。
这三日间,他已将这“皇家颜面”如同经文般刻在赵桓心头数次!
今日这般当众强调,早已不是提醒,而是将这三柄“礼法”之剑提前悬在赵桓自己颈上!
待到那退婚之日,这便是赵桓无法反驳的铁律!
若赵桓不顾及这些他曾勒令不可退让的“规矩”,硬要强塞帝姬于吐蕃,那他自己便首先成了撕裂皇家体面的罪人!
五月初八,京兆府(西安),大宋西陲锁钥。
城池巍峨,四门彩坊高矗如云。
黄土垫道,清水泼街,朱雀大街两侧甲士持戈肃立如林,阳光洒在冰冷的甲片上,反射出一片肃杀寒光。
镇西侯种师道须发如银戟,身披九吞八扎麒麟明光铠,领着满城文武,早已候在城外十里长亭。
身后,金线刺绣的“种”字帅旗猎猎作响,千余精锐“西军铁鹞子”个个挺胸叠肚,目光沉凝,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悍气,默默注视着由东而至、绵延数里的送亲卤簿。
“恭迎帝姬殿下!秦王殿下!”
声如滚雷,西军齐喝,惊得道旁林木间飞鸟乱窜。
整个京兆府的迎驾姿态,是送亲途中最森严、最隆重的一次。
这不仅是对帝姬的尊崇,更是西军对这坐镇中枢、掌控着他们命脉军资的年轻亲王,表达的最高敬意!
帝姬依礼入驻早已备好的行宫别苑,守卫森严。
而陈太初却破例遣散随行所有文吏官员,只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一身常服悄然来到镇西侯府。
府邸最深处的“止戈堂”。
门窗紧闭,连伺候茶水的仆役都被屏退。
陈太初的亲兵营指挥使王烈亲自按刀守在堂外滴水檐下,与种师道的亲卫统领王贵二人隔着天井相对而立,目光鹰隼般扫视每一个角落,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堂内。
沉香袅袅。
种师道卸了重甲,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皂色劲装,跪坐于一张巨大的西北舆图前。
图上山川河流刻画得极其精细,吐蕃高原上几股势力的犬牙交错更是以朱砂、墨黑细细标出。
“侯爷,”陈太初没有寒暄,声音低沉如铁石相撞,“京兆府以西,宋军鞭长莫及之地…吐蕃赞普新丧,国内各派倾轧混战!”
他指尖重重点在舆图上标注为青唐(西宁)、青海湖区域的一处朱砂标记上,“最强势的是古格土王次仁贡布!他占据青唐要道,控扼青海盐湖,手握三万精锐,身后站着噶当派那群红袍喇嘛!次仁贡布野心勃勃,联姻只是幌子!他想借我大宋帝姬这尊‘佛母’,挟制赞普幼主,独揽吐蕃大权!”
种师道花白剑眉深锁,手指捻着颌下钢须:“青海湖西,逻些(拉萨)萨迦派那位老活佛索南嘉措…如今还被次仁贡布软禁在萨迦寺!寺内僧兵被强行解散,香火都快断了!”
“所以,”陈太初眼中芒芒爆射,“必须有人…去帮他烧起这把火!”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递向种师道,“令郎彦崇才具明敏!可着他为秘使,持我手令,带‘黑鹞’营精锐一百,自陇西小径潜行北上!一个月内…必须抵达萨迦寺!”
他又从袖中抽出一份薄薄名册,“名单上所载二百门‘掌心雷’、五十架‘鹰隼轻炮’、三千斤火绳药……天工院前月秘密送抵潼关军械库!着彦崇一并押运,交给索南嘉措!告诉他…只要活佛能搅得青海湖以西次仁贡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