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门,这座位于汴京城东北角、平日里最为冷清、甚至有些破败的城门,今夜却被一股能将人骨髓都冻结的肃杀之气彻底笼罩。
城墙之上,火把在狂风中烧得噼啪作响,将士卒们那一张张被冻得发青的脸,映得明暗不定,如同地府的鬼卒。昏黄的火光,根本无法穿透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反而让城外的世界显得更加深邃,更加恐怖,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张开了无边无际的黑口。
“头儿,你说雷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一边哆哆嗦嗦地搓着早已冻僵、失去知觉的双手,一边对着身边的伍长小声问道,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
“好端端地把我们从防务最重的西水门,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你看这城墙,比我家的院墙高不了多少,风一吹都晃悠。这不是让咱们来送死吗?”
“闭嘴!”那伍长眼圈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将军的命令,也是你小子能议论的?让你守,就给老子把眼睛睁大点!要是冻瞎了,就用耳朵给老子听!再敢动摇军心,老子先把你扔下城楼去!”
话虽如此,但伍长的心里,也同样翻江倒海,充满了惊疑和不安。
他紧握着枪杆的手,指节早已冻得发白,可他更怕的,是那股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气。
殿前司都虞侯雷横,在接到那封来自漕帮、由少帅亲笔所书的“惊雷”密信之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甚至觉得他已经疯了的决定。
他明面上,接受了那道荒唐至极的调兵“伪诏”。
他率领着殿前司的大部队,敲锣打鼓,火把通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防务最重、直面辽军五万主力的西水门。
这在许多不知情的将士和京城百姓看来,无异于临阵脱逃,是奇耻大辱。无数的唾骂和鄙夷,如同暗箭般射向这支曾经荣耀的队伍。
但实际上,他却在半路上,玩了一出最惊险、最疯狂的金蝉脱壳。
他将大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副将,命令他在城中各处要道大张旗鼓地“巡防”,故意制造出殿前司主力已经移防、京城防务正在重新部署的假象,以此来迷惑蔡京和高俅安插在城内各处的眼线。
而他自己,则亲率三千最精锐的、全部由当年的拱圣营旧部组成的“敢死营”,悄无声息地通过不良井那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遍布京城地下的密道,潜伏到了这座看似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略的酸枣门。
不良井的黑暗与恶臭,都无法掩盖这三千汉子眼中重燃的火焰。他们知道,这不是逃亡,这是归来。
雷横用自己的前途、性命,以及这三千袍泽兄弟的生死,下了一场豪赌。一场赌上大宋国运的豪赌。
他赌周邦彦的判断是对的!
他赌辽军在西水门陈兵五万,真的只是佯攻!是吸引整个大宋朝廷注意力的障眼法!
真正的杀招,来自另一个方向,来自另一个更可怕、更贪婪的敌人——金国!
真正的战场,就在他脚下这座,平日里连小偷都懒得光顾的,酸枣门!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雷横的声音,如同冬夜里的炸雷,在寒冷的城楼上滚滚而过,瞬间压倒了风雪的呼啸!
“把滚木、礌石、金汁,都给老子准备好了!烧得滚烫!谁敢怠慢,军法处置!”
“弓箭手三轮齐射准备!给老子上破甲锥!把吃奶的劲都给老子使出来!”
“今夜,咱们就让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金人蛮子,尝尝我大宋殿前司的厉害!
让他们知道,我们拱圣营的兵,还没死绝!”
“吼!”
三千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那压抑了十年的屈辱,那埋藏了十年的仇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疑惑与恐惧,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与复仇的火焰!
他们是拱圣营的兵!
他们信的,不是那狗屁的圣旨,而是少帅的帅令!是二十年来,埋在心底的那份血海深仇!
城楼之上,箭已上弦,严阵以待。
而城外,那片被风雪彻底覆盖的、死一般寂静的原野之下。
一股黑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洪流,正在悄然逼近。
数千名身着厚重无比的黑色铁甲,连人带马都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骑士,正借着风雪的掩护,无声地在雪地里疾行。
他们的马蹄,都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踩在雪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死神的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注定要被收割的猎物。
他们就是金国最精锐、最可怕的王牌之师——铁浮屠!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冰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