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但东方已经泛起一抹死鱼肚皮般的惨白。
寒风卷着雪粒子,如同无数把细碎的刀子,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西水门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守城的禁军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与不安。
他们都是被临时从各营抽调来的,装备不齐,甚至很多人连像样的冬衣都没有。
他们只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传说中刀枪不入、如同魔神的辽国铁骑。
这根本不是守城,这是送死。
周邦彦穿着一身单薄的囚服,孤身一人,站在城楼的最前端。
他的脸色,比这天色还要苍白。
一夜未眠,加上体内“镇魂钉”反噬的后遗症,让他的身体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能站在这里,全凭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不死的意志在硬撑。
不良帅和鬼十七、刀十三等十余名拱圣营残部,如同十余座沉默的雕像,侍立在他的身后。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煞气。
他们,是周邦彦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力量。
“少帅,您……还撑得住吗?”
刀十三看着周邦彦那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担忧。他觉得少帅随时都可能倒下。
周邦彦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城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宽阔无垠的冰封河面。
“死不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不良帅递过来一个牛皮水囊。
“喝点吧。里面加了‘血菩提’的粉末。虽然不能根治你的伤,但能让你,再撑一个时辰。”
周邦彦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
一股滚烫的、带着奇异腥甜的热流,瞬间从他的喉咙涌入四肢百骸。
那股热流像一团烈火,暂时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也强行压制住了那股锥心刺骨的剧痛。
但周邦彦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血菩提”是拱圣营的禁药,能极大程度地激发人的潜能,但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那股热流,飞速地流逝。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守住这西水门,只要能为李师师,为那些死去的兄弟,讨回一个公道。
他这条命,死不足惜。
他的目光,越过冰冷的城墙,投向了远处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市井街巷。
他在找。
找那个,卖梅花灯的货郎。
城西角楼下,一片寂静。
小石头推着他那辆破旧的独轮车,缓缓地出现在了街角。
车上,挂着十几盏用五彩宣纸糊成的梅花灯。
灯里点着微弱的烛火,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为了生计,不得不在这天寒地冻的清晨,起早贪黑的普通手艺人。
没有人在意他。
更没有人知道,他那辆看似普通的独轮车里,装的不是做灯的材料,而是足以将半个西-水门都炸上天的猛火药。
他的棉袄里,最贴身的地方,怀揣着的是那半个早已比石头还硬的炊饼。
那是他所有的信仰。
他将车停在了一个既不起眼、又能被城楼上的人清晰看到的位置。
然后,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开始假装整理那些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梅花灯。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那双捏过无数精巧面人,也配过无数致命炸药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
他在等。
等那些,来自草原的恶狼。
“来了!”
鬼十七的声音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只见远处那片白茫茫的晨雾之中,缓缓地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阴影。
那片阴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骑兵!
是无数身披重甲、手持长刀的辽国骑兵!
他们,就是耶律乙辛麾下最精锐的王牌——冰甲营!
他们的战马,也同样披着厚厚的铁甲。
阳光惨白,照在他们那覆盖着幽蓝寒冰的甲胄上,反射出万千道令人目眩的、冰冷的碎光,整条汴河,仿佛都被这支来自地狱的军队,冻结了。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
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咚咚”声,像是一阵敲在人心上的催命鼓点!
城楼上,所有的宋军都吓得面如土色,甚至有人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发出了“当啷”的声响。
“放箭!放箭!”守城的都尉声嘶力竭地下达了命令。
稀稀拉拉的箭雨,如同无力的冰雹,从城楼上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