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侧头看向楚子航。路灯的光晕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仿佛还沉溺在维罗纳的墓穴里。
“师兄,”她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家开到很晚的粥铺,砂锅粥做得特别地道。暖暖胃?”她的提议打破了沉默,像投入静水的石子。
楚子航的目光从远处闪烁的霓虹收回,落在她脸上。
她的笑容依旧明媚,眼底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如同精心描绘的妆容下透出的真实底色。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胃里空落落的,却并非因为饥饿,更像是某种巨大的空洞。或许一碗热粥,能带来些许虚妄的填补。
粥铺藏在一条背街小巷的尽头,门脸不大,灯火通明。
这个钟点,店里只有寥寥几桌客人,大多是深夜觅食的出租车司机或刚下夜班的人。
油腻的桌面,简陋的塑料椅,空气里弥漫着米粥的醇香和蒸腾的热气。与刚才高雅却冰冷的剧场相比,这里充满了粗粝而真实的烟火气。
夏弥熟练地点了一锅鲜虾干贝砂锅粥,又加了份爽口的拍黄瓜。她似乎很习惯这种环境,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热水壶,烫洗着两人的碗筷,动作麻利。
楚子航沉默地看着她忙碌,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温柔的阴影。
这份在底层烟火里游刃有余的从容,与她在仕兰中学舞台上跳跃的啦啦队长、在卡塞尔学院探讨《翠玉录》的聪慧少女形象重叠、交织,最终汇聚成眼前这个复杂而真实的夏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都是精心编织的幻影?
热粥翻滚着被端上来,米粒晶莹饱满,鲜虾红艳,干贝如金,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香气扑鼻。夏弥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才放进楚子航面前的碗里。“尝尝,小心烫。”她的声音在粥铺的嘈杂里显得格外柔和。
楚子航拿起勺子,舀起一点,送入口中。滚烫的粥滑过食道,暖意蔓延开,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他慢慢吃着,动作机械,味同嚼蜡。路明非那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和宿命的预言,如同背景音般顽固地盘踞在意识深处,让眼前这碗暖粥也带上了苦涩的余味。
“师兄,”夏弥放下勺子,双手托着下巴,隔着粥锅氤氲的热气望着他。她的眼神不再像剧场里那样带着试探,反而有种卸下伪装的坦诚与疲惫。“今天……谢谢你陪我看戏。”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小小的灯火,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有时候……看看别人的悲剧,想想自己还活着,还能喝到一碗热粥,是不是……也算一种幸运?”她的问题像是在问楚子航,又像是在叩问自己。
幸运?楚子航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对上夏弥的目光。在升腾的热气之后,她的眼神复杂得让他心惊——那里有劫后余生的微光,有对“活着”本身的珍惜,更深处,却仿佛潜藏着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洞悉了太多沉重真相后的疲惫与苍凉。
这眼神,像一面镜子,瞬间映照出他自己灵魂深处的疲惫与苍凉。他们都被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命运裹挟着,在各自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嗯。”楚子航最终只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他低下头,又舀起一勺粥,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连同这滚烫的米粥一起咽下。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幸运与否,在既定的、血色的终局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而虚妄。
走出粥铺,已是凌晨。巷子幽深寂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荡。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纠缠又分开。刚才那短暂的热粥带来的暖意,很快被清冷的夜风吹散。
两人一路沉默。楚子航走在夏弥身侧,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巷道里投下沉默的屏障。路明非那源于“看过”的绝望悲鸣和“悲剧”的冰冷预言,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
夏弥也安静得出奇,不再像来时那样寻找话题。她微微低着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步履有些缓慢,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单纯地沉浸在夜色里。
快到平安里小区门口时,夏弥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面对着楚子航。
昏黄的路灯恰好照亮了她半边脸庞,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师兄,”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清晰,“今晚……谢谢。”她的目光落在楚子航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探寻或关切,而是一种澄澈的、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平静,“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事。”她没有追问是什么事,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有些事……或许就像那场戏,结局早已写好,过程却由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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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