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男人身形依旧高大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而蕴含着力量,但那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湿漉漉的银发紧贴着脸颊和颈侧,熔金的瞳孔深处,那曾经焚烧一切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疲惫与空洞。万年的岁月、背叛、囚禁、疯狂,都在那双眼中沉淀下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他移开视线,推开浴室另一侧的门,步入更衣室。一排排深色实木衣柜无声打开,里面挂满了衣物。没有他习惯的华美长袍,只有简洁利落的现代服饰。他沉默地挑选着——一件质感厚实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一条剪裁合身的黑色羊毛长裤。衣物上没有任何标签,材质细腻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感。他穿上,意外的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做。柔软的羊绒包裹着身体,带来一丝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舒适暖意,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
推开更衣室厚重的门,重新回到之前那个充满书卷气的空间时,白王身上那股择人而噬的戾气似乎被水流洗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空气也压垮的疲惫感。他像一座被风霜侵蚀了万年的孤峰,虽然依旧嶙峋,却已敛去了所有的锋芒,只剩下沉默的重量。
路明泽已经不在书架旁。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茶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润的果香。白王循着味道望去,只见房间中央,两张宽大舒适的深棕色皮质单人沙发相对而置,中间隔着一张线条简洁的胡桃木矮几。矮几上,一只造型古朴的铸铁壶正坐在小小的电磁炉上,壶嘴喷出细白的蒸汽,发出轻微的“咕嘟”声。旁边放着两个与之前路鸣泽手中同款的素白骨瓷杯,旁边还有一小碟色泽诱人的深红色浆果。
路明泽正盘腿坐在其中一张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本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厚书,看得似乎很入神。听到脚步声,他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随意得像招呼一个老朋友,“喝点茶?锡兰高地红茶,加了一点点从尼伯龙根特殊区域采的霜糖浆果,能稍微安抚一下你脑子里那团快把自己烧糊的乱麻。”他放下书,拿起铁壶,动作娴熟地倾倒。橙红透亮的茶汤注入杯中,热气氤氲,那股甜润的果香更加清晰了。
白王没有立刻坐下,熔金的目光扫过路明泽放下的那本书。书页的纸张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承载着时光重量的淡金色,上面是密密麻麻、结构繁复优美的文字,每一个字符都仿佛由流动的光影构成,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他从未见过这种文字,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扭曲如龙蛇纠缠又带着尖锐棱角的符号,却让他灵魂深处莫名地悸动了一下——那像是最原始的、关于“吞噬”与“毁灭”概念的具象化表达!
路明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将倒好茶的杯子往白王的方向推了推:“别急,书有的是时间看。先暖暖身子,也……冷静一下脑子。”
白王沉默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皮质沙发异常柔软,将他疲惫的身体包裹进去,几乎是一种温柔的陷阱。他没有碰那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茶,只是抬起眼,那双沉淀着万年寒冰与余烬的黄金瞳,死死锁定路明泽。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长期咆哮后的撕裂感,但已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冰冷的质问。
“我的尼伯龙根,或者说,我的书房兼安全屋。”路明泽惬意地靠回沙发,捧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如你所见,地方不大。外面嘛……”他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四周,“大概也就几千平米,一个小花园,一个恒温泳池,几间没什么用处的空屋子,外加一个能看到特殊星象的玻璃穹顶。本质上,它是一个高度压缩和稳定的炼金矩阵,剥离了所有不必要的物理规则,只剩下最基础的空间稳定性和时间流速调节功能。在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他特意在“安静”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白王。
“安全屋?”白王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讥诮的弧度,“囚笼就是囚笼。神,收起你伪善的表演。把我囚禁于此,想做什么?用时间磨灭我的恨?还是说,这里就是你为你那位哥哥准备的、抹除我存在的焚化炉?”
路明泽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无奈,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孩子。“小白,你的脑子里,除了恨,复仇,毁灭,还能不能装点别的?比如……真相?”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熔金的瞳孔直视着白王,褪去了所有的戏谑,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洞穿万古的平静,“我若真想抹除你,在苍白宫殿,当你的爪子离我哥哥喉咙还有一寸的时候,你就已经连同你那个可悲的尼伯龙根一起,回归最基础的元素尘埃了。何必费劲把你挪到这里,还请你喝茶?”
他的目光转向矮几上那本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古籍,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它那奇异文字的封面:“你说我们‘渎职’,说我们是‘刽子手’,说我们坐视苦难。好,那我们就来谈谈‘苦难’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