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少年人转身时那抹狡黠的背影,这位深居宫闱的老狐狸捻着胡须,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 原以为是匹桀骜难驯的北境孤狼,倒没料到还是只这般会搅弄风云的小狐狸,这十六岁的年纪,竟有这般玲珑心思!
夜已沉,巷陌深处传来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声!
吴天翊回头望了眼醉春坊,那处依旧灯火如昼,丝竹管弦声隐约飘来,混着晚风里的脂粉香。
他唇角微微一扬,勾起抹旁人难懂的笑意,眼底的促狭渐渐敛去,浮出几分锐利的盘算。
转身翻身上马,马蹄踏碎青石路上的月光,他已开始在心中默算 —— 三日后的宫宴,该如何唱好这出戏!
而吴天翊却不知晓,今夜这场看似荒唐的闹剧里,藏着太多勾人的碎片 —— 让人暗叹的才情,嬉皮笑脸时的痞气,耍无赖时的顽闹,还有那猝不及防贴上来的温热呼吸,早像烧红的烙铁,在四位姑娘心上烫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此时漱玉轩,沈清沅正倚在窗边的梨花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他亲过的唇瓣。
夜风卷着院角的桂花香漫进来,她却总觉得鼻息间还缠着他身上的松墨混酒气。
方才攥紧帕子的指节还泛着白,心底那点羞恼早被说不清的悸动取代,垂眸时,鬓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映着窗纸外的月光,像落了颗慌乱的星子。
一副雕花木窗边,柳轻烟正摇着柄孔雀羽团扇,望着窗外,想起他被自己调侃时那副悲愤模样,唇角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探究 —— 北境战神竟有这等孩童般的促狭,倒比朝堂上的刻板画像鲜活百倍……
苏绾卿正坐在妆台前,她痴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耳尖悄悄发烫,那声 “苏姑娘救命” 里的依赖,竟让她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柔软!
还有秦玉筝绞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眼前总晃着他侧脸的烛影,那又痞又俊的模样,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到此刻还未平息……
这夜的风,卷着醉春坊飘来的脂粉香屑,裹着少年人眼底未散的狡黠,像支无形的笔,悄悄洇过邵明城的青石板巷。
檐角的铜铃被吹得轻响,月下的柳枝晃出细碎的影,而那段尚未启封的故事,早已随着风的轨迹,在四个女儿家的心底,刻下了比岁月更绵长的痕 —— 如同宣纸上晕开的第一笔墨,再也褪不去了……
也许这就是“邵明春夜悄,正醉春坊中,烛摇光绕。檀郎戏言巧,惹清沅颊赤,羞嗔难了。轻烟扇袅,笑靥生、眸含意妙。看苏卿、耳赤衣香,忆起环腰心跳。还道,玉筝心乱,烛影摇红,梦魂纷扰。”
“风情初晓,思无尽,意难表。叹相逢如梦,情丝暗绕,都付眉梢眼角。盼明朝、再续前缘,韵长未了。”
隔日,事态果然如吴天翊与王承恩所料,醉春坊一事渐次传开!
许是那晚他豪掷 “千金” 为每桌客人添酒,又给了“妈妈”丰厚赏银的缘故,流言里并无半分艳色,反倒成了燕藩世子风趣诙谐的谈资。
街头巷尾都在说,那位北境战神竟这般接地气,玩闹起来像个顽劣少年。吴天翊听闻,只觉啼笑皆非!
而此时吴天翊没心思纠缠这些闲话,径直往将军府去。
见到外公赵常时,老将军正临窗观剑,青铜剑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吴天翊躬身行礼,将醉春坊的来龙去脉、王承恩那番 “娶双妻以麻痹太后,借两家势力相互掣肘” 的建议,连同三日后宫宴的应对之策,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赵常收剑回鞘,剑穗轻晃,他端坐案前听着,眉头时而如老树盘虬般蹙起,时而似春水渐融般舒展。
待吴天翊说完,他捻着花白的胡须沉默片刻,指节在案上轻轻一顿:“王承恩这老狐狸,倒是把宫闱里的弯弯绕绕摸得透彻!”
“双妻之策可行,徐瑶和沈明玥,却也选得巧 —— 此二人既让太后认为能够完全掌握燕藩,又让其他两家不敢轻易动你!”
说着,他点出吴天翊计策里几处疏漏:“若要平衡,还得在礼法规矩上做些文章,让外人瞧着是你年少冲动,而非刻意布局!”
“宫宴上见了太后,切记藏起锋芒,多露几分少年人的跳脱,她才肯信你无心朝政!”赵常捻着胡须的手忽然一顿,方才那副肃然的神色竟如冰雪消融般散去。
他抬眼打量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十六岁外孙,忽然 “哈哈” 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窗棂上的铜环轻响,连案上的剑穗都跟着颤了颤。
“没想到啊没想到,” 老将军笑着用指节点了点吴天翊的额头,眼底的欣慰几乎要溢出来,“你昨日在醉春坊那场闹剧,倒歪打正着合了这路数!”
“这也许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好,好!” 他连赞两声,抚着胡须的手微微发颤,“看来这是老天都在帮你,你们燕藩呀,或许真要熬过这道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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