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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岁月磨人,近年他在太后与朝臣间斡旋,倒添了几分 “和稀泥” 的圆滑,让人快忘了他也曾是敢以血荐国、硬撼权奸的铁骨之臣。
他暗自嗤笑一声,自己哪是什么十六岁的毛头世子?两世为人,见惯了朝堂阴私与阶级痼疾。
别说这风雨飘摇的大乾,前世那些自诩 “文明” 的国度,不也照样藏着权钱交易、官官相护的龌龊?
阶级一日存在,人性的贪婪便一日难绝,想根除弊病不过是痴人说梦!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能放任自流!
吴天翊指尖在袖中轻轻敲击着 —— 关键从不是 “消除”,而是让那些啃食民脂民膏的败类知道,每多贪一文钱、每害一条命,都得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
而要做到这一点,光靠律法条文是不够的,必须有能碾碎一切特权的铁腕,有让宵小之辈闻风丧胆的武力,燕藩的数十万狼骑,便是他手里最硬的底气!
吴天翊太清楚所谓 “铁骨” 在权欲场里的脆弱 —— 多少刚正不阿的官员,最终不是折在刀刃下,就是磨在油锅里,变成了自己曾经最鄙夷的模样。
徐阶能在这泥潭里周旋至今,还没彻底失了底线,已是难得!殊不知此时的徐阶仍在回味先王的遗言,苍老的眼底翻涌着挣扎。
“阁老方才说,张承宗背后牵扯三户勋贵与太后亲族。” 吴天翊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可小皇帝亲政之心日益迫切,太后垂帘听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勋贵看似抱团,实则各怀鬼胎。”
他抬眼看向徐阶,目光锐利如鹰:“阁老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难道甘心看着这大乾,被一群蛀虫啃得只剩空壳?”
徐阶的瞳孔微微一缩。这少年不仅看透了朝堂的盘根错节,竟还精准掐中了最敏感的皇权之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或许不是一个冲动的世子,而是一个藏着利爪的猎手,正不动声色地勾勒着一张更大的网。
“你想借张承宗的案子,搅动这潭水?” 徐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是搅动,是清淤!” 吴天翊纠正道,“张承宗是浮在水面的烂泥,底下的污垢,总得有人敢伸手去掏!”
炭火的光芒在两人之间跳跃,映得徐阶苍老的脸上忽明忽暗,他想起年轻时在天牢里啃着发霉的窝头,心里念的那句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喉结不由得动了动。
这少年的话,像一根火星,落在了他以为早已熄灭的灰烬里。
徐阶缓缓闭上眼,指节抵着眉心,喉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他在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怎会不知吴天翊说的是肺腑之言?
可这 “清淤” 二字,说起来轻巧,做起来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以为,这潭水是第一次想清吗?” 徐阶睁开眼,眼底的挣扎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先皇在位时,比你更急着剜除这些毒瘤!他亲政那年,一口气斩了七个贪墨河工款的勋贵,甚至罢黜了自己的亲舅舅 —— 那时的朝堂,比现在干净得多。”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从岁月深处飘来:“可结果呢?那些被打压的勋贵联合起来,借着太后的名义处处掣肘,军饷被扣、新政受阻,连边关急报都敢压着不递!”
“先皇急火攻心,不到三十岁便咳血而亡,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徐阶,朕尽力了’……”
说到 “尽力了” 三个字,徐阶的声音微微发颤,先皇英年早逝,成了他心头一道不敢触碰的疤 —— 那是一个帝王用性命证明的残酷现实:在盘根错节的权贵网络面前,单靠一腔孤勇,非但清不了淤,反而会被污泥活活吞噬。
“你现在要做的,和先皇当年如出一辙。” 徐阶看向吴天翊,目光里带着几分告诫,“张承宗背后的三户勋贵,手里握着京营的部分兵权;太后的亲族虽不掌实权,却能借着‘孝道’二字逼得皇上让步!你动张承宗,便是踩着先皇的老路往前走,不怕重蹈覆辙?”
炭火渐渐弱了下去,内堂里的暖意仿佛也随着这席话散了大半。
徐阶看着吴天翊年轻的脸,忽然觉得这少年眼底的锋芒,像极了年轻时的先皇 —— 一样的锐气,一样的不怕天高地厚,却也一样,没见过那把悬在头顶的、名为 “权欲” 的屠刀。
吴天翊垂眸浅啜一口凉茶,舌尖漫过的苦涩恰如他此刻的心思。徐阶的顾虑,他怎会不知?那把 “权欲” 的屠刀,不仅斩帝王,更斩所有试图撼动旧秩序的人!
可他也不是那个只会热血上头的愣头青!
邵明城外两万狼骑枕戈待旦,城内八百精锐暗藏街巷,这些兵力于整个大乾而言或许不足挂齿,却是能精准刺穿要害的利刃。
更重要的是,他袖中藏着一份足以搅动天下的密函 —— 那是与西南、东南三藩暗中拟定的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