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弹药库。
那是一个标本陈列室。
数十具人形的物体,被一种透明、黏稠、类似蛛丝的物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固定在舱壁上。它们悬浮在水中。
他们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蜡状的物质。
惨白的光线扫过,反射着一种尸体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
那是尸蜡。
在高压、无氧、潮湿的深海环境下,人体脂肪发生皂化。
这是一种天然的防腐。
这些人,在死后,被这片深海,塑造成了一具具永不腐朽的蜡像。
他们就是“活祭品”。
林默的探照灯光柱,缓缓移动。
光线落在一具具“人蛹”的胸口。
那里的胸腔,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法剖开了。
里面没有心脏。
也没有肺。
取而代之的,是塞满了大大小小、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珍珠。
每一颗珍珠,都像一只怨毒的眼睛。
它们在黑暗中窥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沿着脊柱攀爬而上。
他终于明白。
这艘潜艇上的日本人,当年到底在进行一种怎样疯狂的实验。
他们不是在研究毒气。
他们是在……“养蛊”。
用活人的身体作为容器。
用这片海域疍民的生命与怨念作为养料。
去催生一种他们渴望的、邪恶的东西。
而这些珍珠,就是“蛊”结出的果实。
一个巨大的铁闸门,在他的识海深处缓缓拉开。
林默的耳边仿佛听到了系统那冰冷的嘲讽。
【当前余额-53190点。】
这是一个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数字。
他刚花了一万五千点。
他已经背负了三辈子都还不清的血债。
系统给他的个人信用评级,已从“不可回收垃圾”,下调至“剧毒有害物质”。
这笔巨额的“业力贷”,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某种无形的锁链,牢牢地捆绑在了这个海底深渊。
他的呼吸沉重。
潜水头盔里,氧气与二氧化碳的交换,发出沉闷的嘶嘶声。
林默的探照灯,继续移动。
光线扫过一张又一张被尸蜡覆盖的脸。
那已经完全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他试图寻找什么。
或者说。
确认什么。
突然。
他的动作停住了。
光柱的尽头,一具被固定在舱室最深处的“人蛹”,和其他的不同。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
她的胸腔同样被剖开。
里面塞满了珍珠。
但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用贝壳串成的项链。
那项链的样式,林默在当铺里见过。那是几十年前。
疍家渔女出嫁时。
才会佩戴的信物。
林默的目光,在那串贝壳项链上凝固了。
他的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不仅是死亡。
这是对生命的彻底亵渎。
是对信仰最残忍的扭曲。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被无辜捕获的疍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如何带着绝望与不甘,被拖入这冰冷的深渊。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哀嚎,在这座钢铁坟墓里,无声无息地消散。
只剩下这些被固化的躯壳。
以及那令人作呕的“珍珠”。
就在林默的目光,彻底被那串贝壳项链吸住的瞬间。
吱嘎……
一声轻微的、仿佛骨骼扭动的声音,在死寂的舱室里响起。
不是一声。
是几十声。
所有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缓缓地移动探照灯的光柱。
重新扫过那些被固定在舱壁上的人蛹标本。
然后。
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数十具被死亡与时光凝固的尸体。
那数十颗被尸蜡包裹的头颅。
在这一刻,仿佛收到了同一个指令。
它们转动了。
动作僵硬。
迟缓。
却又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同步性。
它们集体转过头。
将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蜡白色的脸,对准了舱门口的唯一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