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账。”
***
与此同时。
海面上。
月亮,升起来了。
一轮,饱满的,惨白色的,圆月。
海风,变得,愈发,湿冷。
带着一种,刺骨的,腥味。
阿月站在船尾,单薄的身影,像一尊被风化的望夫石。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
她手中的船桨,被她握得,指节根根发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木头,捏碎在掌心。
心,一点点,沉下去。
沉入,那片,吞噬了林默的,无边黑暗里。
断了。
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神上的,联系,彻底,断了。
就像风筝,断了线。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比任何一次,面对台风,面对巨浪,都要来得,猛烈。
“喵——”
一声,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猫叫,从船舱的方向传来。
阿月回头。
看见那只,一直懒洋洋趴在猫包里的黑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它站在甲板上,弓着背,浑身的黑毛,根根倒竖,像一团炸开的,黑色的火焰。
那双,纯金色的瞳孔,此刻,亮得,有些,骇人。
它没有看阿月。
它的视线,死死地,穿透了,船底的甲板,穿透了,数百米的,黑暗海水。
注视着,那个,凡人,看不见的,地方。
它的喉咙里,发出,持续的,压抑的,“咕噜”声。
那不是满足。
是威胁。
是警告。
阿月的心,揪得更紧了。
连这只神秘的黑猫,都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戒备。
水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默……
他,还好吗?
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只是一个疍家渔女,她会看风,会识浪,会驾船,会捕鱼。
可她,面对不了,那片,深海下的,未知。
月光,变得,更加,清冷。
像一层,薄薄的,水银,铺满了,整个海面。
也照亮了,阿月因为不安,而紧紧攥在怀里的,那份……“龙宫聘书”。
那是她用自己,换取弟弟,一线生机的,契约。
是她,抵押给那个,名叫林默的,典当铺老板的,全部。
她下意识地,展开了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红色硬纸。
月光,流淌在,纸面上。
忽然。
阿月,怔住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那清冷的月光,仿佛,拥有了,某种,神奇的,魔力。
在月光的照耀下,原本写着“龙宫聘书”四个大字的纸面上,一些,隐藏的,血色的,纹路,开始,一点点,浮现出来。
那些纹路,很纤细,很复杂。
它们,交织着,盘旋着,最终,在纸张的正中央,构成了一个,阿月,无比熟悉的,图案。
一朵,盛开的,十六瓣,血色菊花。
菊纹章。
大日本帝国海军的,菊纹章!
轰——
一声巨响,在阿月的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全部,拼接了起来。
太公临死前,断断续续的,呓语。
村里老人,讳莫如深的,关于“海鬼”的,传说。
弟弟阿武,被附身后,说的,那些,古怪的,日语。
还有,那艘,沉没在,南海海底的,伊四七号,潜艇。
以及,眼前这份,荒唐的,“龙宫聘书”。
一切,都连上了。
这不是聘书。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迎娶新娘的,聘书!
这是……
这是……
阿月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比刚才的阿四,抖得,还要,厉害。
那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跨越了,数十年岁月,积压了,三代人的,悲愤与,屈辱。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滚烫的泪水,砸在那张,血色菊花,妖异绽放的,纸上。
她想起了,她的太公。
那个,一辈子,都活在,噩梦里的,老人。
那个,年轻时,被日本人,从渔船上,强行抓走,只因为,他读过几年私塾,识得几个汉字,就被迫,成为,随船翻译的,年轻人。
那个,亲眼见证了,潜艇里,所有罪恶,最后,靠装死,才从那人间地狱里,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