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形的压力,让牌桌上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淯阳公主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如同皎月被骤然飘过的乌云遮蔽。
她的目光再次状似无意地扫过星彩儿面前那几张严严实实扣着的、如同堡垒般坚固的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副不上不下、难以成局的牌面,心中暗恼。
她忽然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得晃眼,如同春花绽放,声音也刻意甜腻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恭维:
“王妃这牌…扣得可真是密不透风呢。就像…就像您打理这偌大靖王府的手段一样,真是…滴水不漏,让人好生佩服。”
她的话语,如同裹着剧毒蜂蜜的软针,甜腻之下,锋芒毕露,终于将话题引向了王府内务,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星彩儿理牌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停顿了刹那,几乎无法察觉。
她抬起眼,那双冷艳逼人的眸子如同寒潭映照冰轮,平静无波地迎上淯阳公主那看似天真、实则暗藏挑衅与探究的目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久居上位者沉淀下来的沉凝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让淯阳公主脸上那精心维持的甜美笑容不由自主地僵硬、凝固了一瞬,呼吸也为之一窒。
贾宛茹似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牌运里,对身边两位贵人言语间的机锋毫无所觉,还在为摸到一张好牌而小声欢呼。
班昭却轻轻放下了手中刚摸到的一张牌,并未立刻打出,而是优雅地端起手边一盏雨过天青瓷茶盏,用青玉般的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姿态娴雅地抿了一口。
她的目光落在淯阳公主身上,声音依旧温婉柔和,如同三月暖风,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仿佛能拂开一切迷障:
“《诗》有云:‘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她顿了顿,清澈的目光如同明镜,直视淯阳公主,仿佛要映照出对方心底那些不宜言说的盘算,
“牌局如世事,所求太过,心思过切,反易迷失本真,失其纯粹。
强求非分之果,往往得不偿失,徒增烦恼。
公主殿下饱读诗书,以为,此言可有一二道理?”
此言一出,花厅内温暖的气息仿佛瞬间被抽空!《邶风·新台》!讽刺卫宣公筑新台强纳儿媳的丑行!
班昭引此句,借古讽今,含蓄而犀利地直指淯阳公主强求过问靖王府内务、觊觎非分之位的心思!
这锋芒,藏于温言软语之中,却锐利如刀,直刺要害!
淯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裂开无数细纹。
她眼中刹那燃起一团被当众戳穿伪装的羞怒之火,阴鸷得几乎要喷薄而出,将那温婉的假面烧成灰烬!
但这失态仅仅持续了电光火石的一瞬,便被更深沉的城府和多年宫廷历练的隐忍强行压下。
那羞怒之火被强行掐灭,只余下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重新覆盖上甜美却毫无温度的笑容,那笑容像是冻在脸上。
“班祭酒学贯古今,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本宫…着实佩服。”
淯阳公主的声音依旧娇柔,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透着森森寒意,落在人耳中激起一阵微栗,
“不过,牌局输赢,有时也看天意眷顾。就像…”
她目光转向星彩儿,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挑衅的弧度,声音拖得又轻又长,如同毒蛇吐信,
“…有些位置,坐得久了,也未必就真的…稳如泰山。
风云变幻,谁知道下一刻,会是谁坐在那里呢?
就如同王兄治下,司隶之地,前些年还百业凋敝,谁能想到子墨哥哥接手不过数月,便点石成金,府库充盈,据说那财富积累之巨,连皇家内帑都相形见绌了?
这般翻云覆雨的手段,才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她终于将话题引向了北海靖王刘睦的经济成就,语气带着赞叹,眼底深处却是冰冷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浓烈的火药味,在清雅的苏合香中无声地弥漫开来,冰冷刺骨,连暖炉的热气都似乎被驱散了。
星彩儿尚未回应,贾宛茹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边笨拙地码着牌,一边自然而然地接话道:
“哎呀,说起这个,公子……哦,我是说王爷,他最近确实累得很呢!那些账册啊,卷宗啊,堆得跟小山似的!
前几日还跟我念叨,说司隶的摊子铺得太大,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光是梳理清楚那些百年世家的田亩商铺,追缴他们隐匿的赋税,就耗尽了心力,更别提还要对付那些阴魂不散的‘九幽会’余孽…好几次都熬到深夜呢!”
她皱着秀气的小鼻子,语气里满是心疼,
“看得我都心疼死了!他总说身心俱疲,真想学那些高人隐士,抛下这俗务,去峨眉山寻个清净地方修行呢!唉,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真会离开王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