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队时,周球保在寨口的老榕树下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个新兵。正着急时,看见那三个孩子跟着龙阿公从山洞里钻出来,怀里抱着沉甸甸的芭蕉叶包。打开一看,是白花花的糯米,上面还放着几颗野栗子。"他们把粮食藏在山洞里,"龙阿公用生硬的汉语说,指节敲着榕树的年轮,"以前'遭殃军'来了,就抢这些。"
此时在苗寨以西的鹰嘴崖,红六军团十八师五十四团正经历着炼狱般的阻击战。团长赵崇德望着望远镜里黑压压扑来的湘军,把烟锅在石头上磕得粉碎——这已经是他们三天来击退的第八次进攻。二连指导员带着三十名战士守在崖顶,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当湘军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指导员抱着炸药包从巨石后冲出来,导火索在风中拉出道火星,连同二十多个敌人一起滚下了悬崖。
司号员小郑的号嘴被流弹打穿,却依然用流血的嘴唇吹响冲锋号。他看见炊事员老王举着菜刀砍倒两个敌人,自己后背也被捅了个血窟窿,倒在地上时还死死攥着给前线送的盐袋。夜幕降临时,阵地上只剩下十七个人,赵崇德清点弹药,发现最后三发迫击炮炮弹的引信都受潮了。"砸成手榴弹用!"他带头把炮弹壳往石头上磕,虎口震裂的血滴在炮身上,和夕阳融成一片红。
月光爬上吊脚楼的栏杆时,寨中央的晒谷场燃起了篝火。龙阿公的孙女阿依踩着芦笙的节奏跳舞,银饰碰撞的声音比军号还清脆。苏小红被拉进舞圈,笨拙地跟着摆手,裙摆扫过火堆,惊起一串火星。周球保坐在火塘边,看着任弼时和龙阿公比划着说话,老主席的咳嗽声好像轻了些,他的手指在地上画着路线,龙阿公则用柴刀在木头上刻着什么——后来发现是幅地图,标着哪里有山泉,哪里有近路。
"嘀嘀嗒嗒"的电报声突然从临时指挥部的吊脚楼里传出,像只不安分的蛐蛐。任弼时的身影在窗口晃了晃,周球保看见他把电报拍在桌上,咳嗽声比刚才更急了。警卫员小吴端着药碗进去,出来时眼眶红红的:"主席又咳血了,中革军委的电报,让我们改道去石阡。"
夜风突然凉了,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周球保摸出怀里的布鞋补丁,月光下,妻子绣的十字纹看得格外清楚。他想起出发前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说:"到了贵州,别忘了给孩子取个名字。"
与此同时,在黔东特区的枫香溪,贺龙正把烟斗往地图上的"木黄"二字狠狠一戳。"告诉王震,让他们再坚持三天!"他对通信员吼道,声音震得桌上的油灯直晃。窗外传来机枪连试枪的声音,红三军独立团正在构筑防御工事,战士们把削尖的竹子插进土里,竹尖还沾着刚挖的泥浆。
二军团四师十二团在水田坝打了场漂亮的伏击,团长贺炳炎的左臂还缠着绷带——那是上个月在忠堡战斗中被流弹击穿的。当黔军的骑兵连冲进峡谷时,他砍断绑带扔掉夹板,亲自举着大刀带队冲锋,马刀劈卷了刃,就在石头上蹭蹭接着砍。战斗结束后,战士们在敌尸堆里发现了黔军师长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剿灭共匪",贺炳炎把它砸在石头上,说:"让这狗东西看看,谁才是真土匪!"
第二天清晨,队伍出发时,龙阿公带着全寨人来送行。苗家妇女把连夜纳的草鞋往战士们怀里塞,鞋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红星。阿依抱着只芦花鸡,硬往苏小红药箱里放,鸡咯咯叫着,扑棱的翅膀扫过她的脸颊。周球保看见龙阿公把那幅木刻地图塞给任弼时,又往他手里塞了个竹筒,打开一看,是炒得香喷喷的糯米,上面压着张桐油纸,画着个简单的箭头。
"沿着这箭头走,"龙阿公拍着他的肩膀,银项圈叮当作响,"能躲开'遭殃军'的卡子。"
队伍走出很远,周球保回头望去,看见龙阿公还站在寨口的老榕树下,举着那面红军留下的红旗。红旗在晨雾里飘着,像团跳动的火焰。苏小红突然指着路边的崖壁,那里有串新鲜的马蹄印,旁边用木炭画着个小小的十字——是阿依的笔迹,提醒他们这里有山泉。
山路越走越陡,任弼时的马时常打滑,周球保就和两个战士轮换着扶缰绳。走到一处悬崖时,看见岩壁上凿着级级石阶,每个台阶都刚够放下半只脚。"这是苗家的'天梯',"苏小红扶着任弼时下马,指着石阶缝隙里的干草,"龙阿公说,以前土匪来了,他们就从这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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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半山腰,周球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哎呀"一声,回头看见小李摔在石阶上,怀里的干粮袋破了,糯米撒了一地。孩子急得快哭了,那是他省了三天的口粮,想留给受伤的战友。这时,走在队尾的龙阿公突然蹲下身,用手把散落在石缝里的米粒一颗颗捏起来,装进自己的烟荷包。"我们苗家人,见不得粮食糟蹋。"他说这话时,周球保看见他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给红军舂米的米糠。
红三军七师在梵净山脚下与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