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里只剩下铁腕那只机械义眼发出的、低沉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嗡鸣声。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叶红菱的呼吸变得粗重。她死死盯着苏清雪那双平静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又扫过李维那张写满急切和不容置疑的脸。堡垒外呼啸的风声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墙壁,带来废土独有的、绝望而冰冷的味道。三百条命换来的“值”与“不值”,铁腕冰冷的话语,还有那些麻木地喝着汤、依靠着他们才能活下去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闪过。
“操!”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咒骂,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从叶红菱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猛地抬手,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指关节处瞬间破皮,渗出血丝。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扫过李维和苏清雪,最后死死钉在铁腕那只闪烁红光的机械眼上。
“行!”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像摔碎一件珍视又憎恶的瓷器,“痛觉共享2.0?神经桥接?老娘接了!但姓李的,姓苏的,你们给老子听好了!”她伸出血迹未干的食指,带着凌厉的杀气,虚虚点着李维和苏清雪的鼻子,“桥接一开,信号一到,你们俩的命,就跟老娘捆一块儿了!谁他妈要是因为腿软、脑子抽或者走错路,害得大家伙儿一起被‘净化’了,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第一个撕了你们的魂!”
她的狠话掷地有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和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既是威胁,也是一种扭曲的承诺——她将押上自己最深的抗拒和恐惧,成为这次疯狂潜入的神经枢纽。
李维重重地点头,眼神中没有丝毫玩笑,只有沉甸甸的信任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苏清雪也微微颔首,平静地接受了这份带着血腥味的“契约”。
铁腕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稳定下来,发出一个短促而冰冷的音节:“好。”
潜入的核心方案,就在这充斥着血腥味、汗味、机油味和巨大压力的指挥室里,被敲定了下来。用最不科学的方式,去挑战最森严的科学堡垒。神经与时空的脆弱链接,将承载起整个铅云堡,乃至他们自身时空存续的渺茫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铅云堡深处那个堆满零件的角落,成了临时的“特训场”和“化妆间”。
第一步:伪装。
未来的“穹顶之城”居民,早已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高度义体化是标配,皮肤下闪烁着微光的能量管线、关节处暴露的金属结构、甚至部分替换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电子眼或机械肢体,都如同旧时代的首饰一样普遍。像李维、苏清雪这样原生度极高的“自然人”,尤其是叶红菱那条风格粗犷、充满暴力美学的自制机械臂,在穹顶之城无异于黑夜里的探照灯。
负责他们“形象改造”的是堡垒里一个外号“老乔”的怪人。他以前是个地下诊所的“黑医”,专干些见不得光的义体维修和非法改造,后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逃到铅云堡避难。老乔干瘦得像根竹竿,头发油腻打绺,常年带着一副用废弃瞄准镜片改装的、镜片厚度惊人的多功能目镜,看人时总歪着脑袋,像在评估一件待拆解的机器。
“啧啧啧…”老乔围着三人转圈,那脏兮兮的目镜片后面闪烁着挑剔而兴奋的光芒,如同古董商发现了蒙尘的珍宝,又像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牲口,“原生度…高得令人发指!尤其是你,小姑娘,”他指着苏清雪,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这皮肤,这骨骼结构…完美!太完美了!简直是活化石!还有你,”他又指向叶红菱那条机械臂,眼中爆发出狂热,“这粗犷的焊接!这狂野的液压系统!这充满原始力量美学的构造!艺术!暴力美学的艺术!”
叶红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抱着手臂,冷冷道:“少废话,老乔。把你那些破烂玩意儿装上,让我们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
“破烂玩意儿?”老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这都是宝贝!知道我从那些‘清道夫’尸体上抠点好东西多不容易吗?”他变戏法似的从他那件油污发亮、口袋多得离谱的工作服里掏出各种零碎:几片带着烧灼痕迹的仿生皮肤贴片,几截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能量管线(有些明显是从更大设备上暴力截断的),几个型号不一、表面磨损严重的微型传感器,甚至还有几个不知道从什么设备上拆下来的、造型怪异的金属接口。
改造过程堪称一场酷刑。
老乔的手法粗暴而高效,带着一种修理报废机器的冷酷。他先用一种气味刺鼻的溶剂粗暴地擦拭三人裸露的皮肤,去除“过于鲜活”的体味和汗渍。然后,他像贴狗皮膏药一样,把那些带着劣质硅胶质感的仿生皮肤贴片用力拍在李维和苏清雪的脖子、手腕等可能暴露的部位。贴片边缘粗糙,颜色也与他们本身的肤色有差异,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