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菀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知夏在门口守着。她今日未施浓妆,只着一身淡雅的月白色宫装,青丝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罕见的清丽与脆弱,她看着坐在下首、裹着厚厚裘氅、脸色依旧苍白的许淮沅,眼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情意。
“阿沅,”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倒像是寻常的关切,“你脸色还是这般差……我给你送的那些药,可还在用?”
许淮沅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
“劳殿下挂心,尚在用。”
“你这身子实在让我担心。”叶菀叹了口气,“这么多药下去,怎么就是不见好呢?”
许淮沅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公主殿下近日公务繁忙,还能分出心来关心微臣,实在令微臣惶恐不安。”
“旁人这样说便也罢了,你这样调侃我,实在令我寒心。”
叶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那卷轴,不用细看便知,必然是圣旨。
“本宫……我今日冒险召你前来,是有一件万分紧要之事。”叶菀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后怕,“昨日我去父皇榻前侍疾,他精神恍惚间,竟对荣安吩咐……要尽快寻个由头,将你……将你处置了!他说你心思太深,留着必成后患!”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仿佛因这个消息而惊惧不已。
许淮沅接过圣旨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病弱平静的模样。
“我……我心中大乱!”
叶菀的声音带着哽咽,眼中泪光盈盈,情真意切,“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求太子哥哥!我告诉他,北境镇北关大捷,但戎人余孽未清,需派一得力心腹重臣前往宣慰、督军,并暗中查探边军虚实,以防拥兵自重。太子哥哥如今正需要人替他分忧,更需要在军中安插眼线,他……他信了!这是他以监国太子之权,签发的巡边圣旨!”
她看着许淮沅,眼中充满了恳求与不舍。
“阿沅,往日里我总是想着让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驸马,可现下这般情况,我只求你能平安。你拿着它,立刻动身离京,去北境,那里天高皇帝远,又有谢云在,总能护得你一时周全!离开这龙潭虎穴,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情意绵绵地凝视着他,仿佛将所有的希望和牵挂都系在了他身上,“答应我,一定要平安!等……等这边尘埃落定,我……”
她的话语未尽,但那份欲语还休的情意,那份冒着巨大风险为他谋取生路的深情,足以令人动容。
许淮沅握着手中尚带体温的圣旨,感受着那明黄绸缎的分量。他抬起头,对上叶菀那双含泪带情、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的眼眸。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眼神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寒冰,仿佛被这灼热的“情意”融化了一角,流露出些许复杂的、近乎动摇的光芒。
他缓缓起身,对着叶菀,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殿下……救命之恩,维护之情,微臣……铭记于心。此去北境,定不负所托。”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叶菀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感激?是信任?还是那一丝被精心撩拨起来的、若有似无的情愫?
他拢紧裘氅,将那卷象征着生路,也象征着更多未知旋涡的圣旨小心收好,转身,一步一步,踏着琼华殿内温暖的地毯,走向殿外凛冽的寒风之中。
叶菀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清瘦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脸上那泫然欲泣、情意绵绵的神情瞬间褪去,如同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静与一丝掌控全局的漠然。她抬手,轻轻抚过鬓边那朵开得正艳的梅花,指尖冰凉。
“公主,那个乌鹊就在北境,您将许大人送去,不怕他们……”知夏有些担忧,“您这样以退为进,能行吗?”
叶菀笑了笑,端起茶杯。热气氤氲,模糊了她那璀璨的眸子,她难得没有回答自己这个一直信任的婢女的疑问。
北境,将是另一盘棋的开始。而许淮沅,这枚她既想握在手中,又不得不谨慎提防的棋子,终于被她亲手送上了棋盘最关键的落点。至于那几分“情意”……不过是乱局之中,最有效也最廉价的筹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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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关,将军府议事厅。
窗外是北境特有的、刀子般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抽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厅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一股无形的紧绷。
谢晚宁一身玄青铠甲未卸,风尘仆仆地刚从关外巡防回来。她大步踏入厅内,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目光如电扫过厅中众人,准备布置接下来的防务。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那个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