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沅步履缓慢而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方才殿上强压下去的咳意此刻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喉头。他一手紧握着那个明黄色、象征着“天恩浩荡”的锦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汉白玉宫墙,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方才在殿上更加惨白,几乎与身上素白的锦袍融为一体。
“啧啧,许大学士这身子骨……真是让人瞧着都心疼。”一个带着浓浓戏谑和冷意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许淮沅微微侧首,只见燕王叶景珩不知何时已踱步到他身旁,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
叶景珩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许淮沅紧握的锦盒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冰珠砸落。
“‘九转护心丹’?呵,名字倒是好听。本王奉劝许学士一句,”他微微倾身,靠近许淮沅耳边,气息冰冷,“这‘护心’的玩意儿,本王刚替皇兄尝过滋味……那感觉,啧啧,仿佛有千百根烧红的钢针在五脏六腑里跳舞。许学士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怕是……消受不起啊。”
他话里的恶意和警告,毫不掩饰。
许淮沅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情绪。他并未因叶景珩的威胁而动容,只是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仿佛在回应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王爷说笑了。陛下天恩,赐药体恤,是臣的福分。臣……感激涕零,自当……尽心服用。”
他将“尽心服用”几个字说得极慢,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叶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意。这许淮沅,比他想象的更能忍。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前,叶景珩老远就看见自家侍卫月七守候在马车边,于是躬了躬身准备敷衍一下就告别离去,然而就在此时,有人轻呼一声。
“夫君!”
一声带着急切和担忧的清脆女声传来。只见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地从宫门外小跑进来。她面容清秀温婉,正是众人熟悉的“许夫人”谢晚宁的模样。
叶景珩突然皱了皱眉。
她快步跑到许淮沅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夫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又……”她似乎才注意到旁边的叶景珩,连忙敛衽行礼,姿态恭谨,“臣妇见过燕王殿下。”
叶景珩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瞬间扫过这位“许夫人”。
她的面容、衣着、发饰,甚至那份恰到好处的担忧神情,甚至那种淡淡的倔强都能轻易的感知到,这一切似乎都毫无破绽。
然而,他能肯定,面前这女人,绝不是她。
叶景珩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更加意味深长的冷笑。
事情似乎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没有理会“谢晚宁”的行礼,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许淮沅脸上,仿佛要穿透他那层平静的伪装。
“许学士好福气,夫人如此体贴。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这深秋的风寒,夫人也要当心才是。本王……告辞了。”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玄色的蟒袍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许夫人”扶着许淮沅,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低声道。
“大人,马车就在外面,我们快回去吧。”
她搀扶着许淮沅,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然而许淮沅却没有动,只是侧首深深看了一眼叶景珩的背影便皱起了眉。
“大人?”见他不动,那女子愣了愣,投去疑问的目光。
“他看出来了。”
许淮沅这话说得简短,可身边那女子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变,“怎会如此,属下明明是按照夫人……”
“叶景珩是什么样的人物?”许淮沅冷笑一声,“在他面前,你伪装的再好,他也能看出来。”
“属下该死。”那女子冷汗直流,“那现在怎么办?”
“叶景珩虽然看出了端倪,但是据我所知,他同陛下向来不是一条心的,这事儿不会轻易被别人知道,”许淮沅终于转过头,缓缓向马车移动,“今日起你不要再出门了,就待在家里不要走动。”
“是。”
宫门外,燕王府的马车旁。
叶景珩并未立刻上车,他负手站在萧瑟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