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至极,即便被蔡瑁的耳目察觉,也大可以说是大公子好文慕贤,无意之举,抓不住把柄。
石韬何等聪明之人?当他从书肆掌柜手中接过这份“意外之获”,看到那珍贵的《泛胜之书》残卷和标注着南阳、新野附近山川水系的古舆图时,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他不动声色地收下,并向掌柜表达了“对大公子雅意的感激”,同样没有提及刘琦的名字。这份隐晦的示好,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波纹虽小,却已传递了信号。
收到石韬的“感谢”信号后,刘琦知道初步接触成功。接下来,需要创造一个看似自然、不引人怀疑的会面机会。直接邀请石韬过府?风险太大。公开场合接触?耳目众多。
刘琦的目光投向了襄阳城外着名的风景名胜——鹿门山。此地山清水秀,多有文人雅士踏青游赏,亦是名士庞德公、司马徽(水镜先生)等人隐居讲学之所。更重要的是,鹿门山距离襄阳有一段距离,且山林茂密,便于遮掩行踪。
刘琦以“春来气闷,欲往鹿门山踏青散心,兼访庞德公求教学问”为由,向父亲刘表请示。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刘表素知长子好文,加之近来身体不适,也懒得管他,便点头应允。蔡瑁虽有疑虑,但鹿门山并非军事要地,且刘琦只带少量随从(其中就有刘忠),又有自己派去的“护卫”(实为监视)跟随,想来也翻不出大浪,便未强力阻止。
与此同时,刘琦通过刘忠,利用一次极其隐秘的接头(假借在药铺抓药传递暗号),将消息传递给了在襄阳并未立刻离开、仍在“访友”的石韬:三日后,鹿门山庞德公草庐附近。
三日后,春光明媚。鹿门山游人如织。刘琦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实为监视),带着刘忠等几名亲信,看似悠闲地向庞德公隐居的草庐方向走去。他故意走得很慢,时而驻足赏花,时而吟哦几句诗文,仿佛真的只是来散心。
石韬则扮作普通游学士子,带着一名随从,也出现在鹿门山。他先去拜访了庞德公,相谈甚欢。辞别庞德公后,他并未立刻下山,而是沿着一条较为僻静的山径漫步,似乎在欣赏山景。
当刘琦一行人“恰好”走到这条山径附近时,石韬的身影“不经意”地出现在前方。刘琦“眼前一亮”,朗声道:“前方可是新野石广元先生?”
石韬“闻声”回头,看到刘琦,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恭敬”,连忙躬身行礼:“正是在下。不知大公子在此,韬失礼了。”
刘琦快步上前,热情地扶起石韬:“先生不必多礼!久闻先生大才,辅佐刘皇叔在新野励精图治,造福一方,琦心向往之!不想今日竟在此偶遇,真乃幸事!” 他声音洪亮,故意让不远处的“护卫”们都能听见。
这番“偶遇”的对答,天衣无缝。监视的护卫只当是大公子好文,偶遇名士,上前攀谈,并无异常。两人便在护卫们的视线范围内,沿着山径并肩而行,开始谈论起来。
起初的话题,自然是些风雅之事。刘琦盛赞石韬治理新野的政绩,尤其提到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安置流民等举措,言辞恳切,充满敬佩。石韬则谦逊回应,将功劳归于刘备仁德,自己不过是尽本分。两人谈诗论文,论及庞德公、司马徽的学问,气氛融洽自然。
然而,随着交谈深入,话题在刘琦巧妙的引导下,渐渐转向了荆襄的时局。刘琦叹息一声,语气变得低沉:“先生高才,观我荆州,地广民富,甲兵充足,本可大有作为。然琦观之,内忧甚于外患啊。”
石韬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大公子何出此言?荆州在刘使君治下,百姓安居,外敌难侵,正是太平景象。”
“太平?”刘琦苦笑,目光扫过远处隐约可见的襄阳城轮廓,“先生乃智者,何必虚言?蔡氏、蒯氏权倾州郡,结党营私,排挤异己。家父……唉,家父年事已高,难免受小人蒙蔽。长此以往,恐非荆州之福,更非……社稷之福。” 他刻意加重了“社稷”二字,目光灼灼地看向石韬。
石韬沉默片刻,低声道:“大公子所忧,韬略有耳闻。然此乃州牧家事,亦是荆州内务,韬乃新野一小吏,位卑言轻,不敢妄议。”
“位卑未敢忘忧国!”刘琦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激愤,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恳切,“先生!琦非为己谋!实不忍见父亲基业,将来落入宵小之手,毁于一旦!更不忍荆州百万黎民,因内斗而重陷战火!刘皇叔乃帝室之胄,忠义仁德,天下共仰!先生辅佐皇叔,志在匡扶汉室,安定天下!难道就忍心坐视荆州落入那等只知结党营私、不顾大局之人掌控吗?若荆州有失,新野孤城,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唇亡齿寒啊,先生!”
这番话,情真意切,直指核心利害关系,更是赤裸裸地抛出了结盟的请求!刘琦将自己的困境、对未来的恐惧、对荆州的忧虑,以及对刘备集团的期望,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