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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皇帝的朱批也随之而下:“照准。着靖海伯陈恪悉心办理,务期实效。”
有了皇帝和首辅的双重背书,陈恪推行起改革来,雷厉风行。
他首先将杨继盛的“铁面无私”发挥到了极致。
火药局内部但凡有敢在用料、工艺、验收上动手脚、磨洋工的,无论背景如何,一经发现,立即由杨继盛按新制定的严苛规章惩处,轻则杖责革职,重则移送法办。
一时间,局内风气肃然,效率陡增。
吴兑则长袖善舞,负责与兵部、工部、户部各级官员打交道,协调资源调拨,化解外部阻力,将陈恪的意志顺畅贯彻下去。
陈恪自己则几乎泡在了火药局新辟的“匠作研造坊”内。
他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亲自提点那些挑选来的巧匠:如何优化颗粒火药的配比和压制工艺以提高燃烧效率;如何设计定装弹药以提升射速;甚至开始尝试用失蜡法铸造更轻便、射程更远的野战铜炮……
他并非凭空想象,而是充分结合了这个时代现有的工艺水平,进行循序渐进的改良。
每一样改进,都伴随着反复的试验、失败、再调整。
汗水浸透夏衣,火药熏黑脸庞,是常有的事。但他乐此不疲,仿佛找到了比朝堂博弈更让他安心踏实的领域。
然而,陈恪的视野从未仅仅局限于几件火器。
他所有的心血,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经营,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宏大的目标——开海!
唯有开海,才能打破陆上资源的桎梏,通过海外贸易获取巨额财富,支撑起一支真正强大的、以火器为核心的新式军队的建设和维持。
唯有开海,才能打破现有利益格局,为大明注入新的活力,从根本上解决财政、边防乃至社会流动性的困局。
在军工体系初步理顺,新式火铳的样品试制取得突破性进展后,陈恪认为时机稍趋成熟。
他选择在一个嘉靖帝斋戒后心情看似不错的午后,于西苑精舍觐见时,看似不经意地,再次提起了开海之议。
他奏对的角度极为巧妙,并未直言开海通商之利,而是着重强调“御寇于外海”的必要性。
“陛下,”陈恪言辞恳切,“如今东南倭患虽暂平,然其根未除。倭寇如野草,烧之不尽,盖因其有海路可通,有巢穴可依。我大明水师虽勇,然战船火力、续航皆不及西洋夷舰。臣督造新式火器,虽可强军,然终为陆上之防。若欲永靖海疆,非打造一支可驰骋大洋、坚船利炮之水师不可。然打造维持此等水师,耗银巨万,非如今国库所能长久支撑。”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嘉靖帝的神色,见其并无不耐,才继续道:“臣愚见,或可于沿海择一二合适港口,仿宋元旧制,设市舶司,有限度地允准海商出入,官府抽分征税。如此,一则可笼络沿海豪强,使其不为倭寇内应,反为我所用;二则所获税银,可专款专用,用于打造、养护水师战舰。以海之利,养海之防,或可事半功倍,真正御敌于国门之外,使陛下永无东南之忧。”
这番话,已然将开海的直接目的包装成了“强化海防”,且将收益与军事开支直接挂钩,试图绕过“与民争利”、“违背祖制”的敏感话题。
嘉靖帝手持玉圭,静静听着,浑浊的眼中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以海之利,养海之防……听起来,倒似有些道理。元末明初,倭患亦时有之,太祖、成祖时,亦未曾全然禁海……”
陈恪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却见嘉靖帝话锋一转:“然,此事牵涉甚广。沿海卫所、地方州府、乃至民间生计,皆与此关联。需从长计议,不可轻决。你的忠心,朕知道了,奏疏留下,容朕细思。”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未否定,也未答应,只是“留中”再议。
陈恪心下一沉,知道此事绝非嘉靖帝“细思”便能通过。果然,不过两日,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中,便接连有御史言官上疏,言辞激烈地反对开海之议。
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祖制不可违!海禁乃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国策,以防奸民勾连外夷,祸乱中原!”
“开海必导致白银外流,物价腾贵,动摇国本!”
“沿海小民,多以渔盐为生,若开海通商,巨舰往来,必夺其生计,使其流离失所,恐生民变!”
“市舶之利,实则微薄,且易滋生贪腐,徒耗朝廷精力,于国无益!”
一时间,“违背祖制”、“动摇国本”、“与民争利”几顶大帽子狠狠扣下,仿佛陈恪提出的不是一项强国之策,而是祸国殃民的毒计。
陈恪坐在靖海伯府书房,看着阿大抄录回来的几份言辞最激烈的奏疏副本,面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他深知,这些看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引经据典的反对声浪,其根源绝非他们对祖制有多么忠诚,或对百姓生计有多么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