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水位最低。"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手指抚过石兽脖颈处的鳞片,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接缝。陈砚秋蹲下身,指尖触到青砖缝隙间渗出的液体,粘稠如胶,带着铁锈与松烟墨混合的气味。
墨池的水面忽然无风自动。池底淤泥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搅起一串细密的气泡。薛冰蟾的银刀突然脱手,笔直坠入水中,却未溅起半点水花——刀刃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住,缓缓沉至池心,刀柄上的磁石发出嗡嗡颤鸣。
"看池底。"
陈砚秋右眼的虹膜骤然收缩。浑浊的池水在他视线中逐渐透明,露出底部排列成星宿状的青石板。每块石板中央都嵌着枚铜钉,钉帽上阴刻着二十八宿的名称。更诡异的是,这些铜钉正在自行转动,钉帽上的星官名称随着角度变换而时隐时现。
薛冰蟾解下腰间皮囊,倒出一把磁砂。砂粒在空中划出弧线,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般飞向池心,在水面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磁砂与银刀相触的刹那,整池死水突然沸腾,靛蓝色的泡沫翻涌如沸粥,池底传来机关咬合的咔哒声。
"退后!"
青石板突然下陷,露出个六角形的泄水口。池水打着旋被吸入其中,速度之快竟在池心形成个小小的涡流。陈砚秋的衣袖被气流卷动,露出小臂上昨夜刚浮现的浑天仪纹路——那些线条此刻正泛着淡淡的血光。
随着水位下降,池底的全貌逐渐显现。二十八块青石板组成完整的星图,每块石板边缘都刻着细密的篆文,记录着某次科场案的细节。而星图中央的"天枢"位置,赫然嵌着面铜镜,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仍能清晰映出人影——只是照出的不是陈砚秋与薛冰蟾,而是韩似道在司天监焚书的场景。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从水中激射而出,钉在池畔的槐树上。刀身携带的水珠在空中凝成《礼部韵略》的入声字表,每个水珠里都裹着一点暗红,像是稀释过的血。陈砚秋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刚触及裂纹,就听见镜中传来韩似道的声音:
"墨池星图现,当取榜眼血。"
镜面突然变得滚烫。陈砚秋缩回手的瞬间,整面铜镜从裂纹处迸裂,碎片却反常地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些是江南贡院的号舍,有些是岭南秋字号舍的断壁,最中央的碎片里甚至浮现出陈砚秋父亲临终前写血书的画面。
薛冰蟾突然扑向池底。她的手指抠进"天璇"星位的石板缝隙,竟从下面扯出根冰蚕丝。这丝线另一端连着泄水口深处,随着她的拉扯,池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二十八块青石板同时移位,露出下层更古老的黑石基座——那上面用银线嵌着幅完整的黄河河道图,而"澶州"位置镶着片拇指盖大小的虹膜。
"戌时三刻。"
仿佛回应她的低语,汴京皇城方向传来钟声。黑石基座突然震颤,银线组成的河道图开始蠕动,如同真正的河流般改道。陈砚秋右臂的浑天仪纹路剧烈灼痛,他看见自己血珠滴落的位置,正是银线黄河的"汴京"段——那里有个用朱砂标记的小点,旁边刻着"文祸闸"三字。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自行从树身挣脱,飞回她手中。刀尖沾着的槐树汁液滴在虹膜上,那片死物竟如活人瞳孔般收缩起来。与此同时,泄水口深处传来水流激荡的回音,隐约夹杂着类似司天监铜灯燃烧时的爆裂声。
陈砚秋突然按住一块镜面碎片。这碎片映出的不是往昔场景,而是当下的紫宸殿——韩似道正将某位翰林学士的右手按在青铜鼎上,鼎耳的虹膜薄片与学士的瞳仁之间连着血丝。更骇人的是,殿角阴影里站着七个身着前朝官服的人影,他们的面部都覆盖着与秋字号舍瓦当相同的靛蓝色物质。
"子时之前必须破局。"薛冰蟾用银刀划开黑石基座边缘的封泥,露出个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七枚骨签,每枚都刻着某次三元劫的年份。她抽出景佑四年那枚,签身突然在她掌心化为齑粉,从中飘出张胃囊膜,膜上用血写着陈砚秋父亲的名字。
墨池残余的积水突然倒流。刚刚被吸入泄水口的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组成浑天仪的形状。水雾弥漫中,陈砚秋看见自己右臂的纹路正与水浑仪同步发光,而薛冰蟾银刀上的磁砂全部飞向"天枢"位,在水幕上蚀刻出《星变应验录》缺失的最后一页。
"癸未年七月初七,荧惑入太微。"陈砚秋念出水幕上的文字,声音嘶哑,"当以七鼎承文祸,六十年一周天……"
话音未落,池底的黑石基座突然裂开。裂缝中涌出大量靛蓝色液体,瞬间淹没了星图石刻。这些液体出奇地粘稠,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人脸,都是历代黜落生的模样。薛冰蟾的银刀插入液面,刀身顿时爬满冰晶——液体竟在盛夏之夜结冰了。
冰面下传来空洞的回响。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