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火?”张医生皱着眉,“可现在是深秋,她也没发烧,怎么会有胃火?再说,胃火呕吐一般会伴着口臭、牙龈肿,她也没这些症状啊。”
岐大夫走到诊桌后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脉案纸,慢慢说:“咱们先看她的脉——脉促而数,这是热象;再看她的神情,烦躁不安,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难受,这是‘热扰心神’;刚才问她想喝什么,她偏要凉水,这叫‘喜冷恶热’,是内热的明证。《黄帝内经·至真要大论》里说‘诸逆冲上,皆属于火’,她这呕吐是‘胃气上逆’,但根源不是寒,是火——火性上炎,把胃气顶得往上走,所以吃啥吐啥;刚才喝了凉水,火气被稍稍压制,胃气暂时平顺,自然就不吐了。”
李医生还是不解:“可她没大热、大渴的症状,要是胃火盛,不该是口干舌燥、想喝大碗水吗?”
“这就是她的特殊之处。”岐大夫拿起笔,在脉案上写了“肝火犯胃”四个字,“你们还记得周老板说,她前两年就总胸胁疼、偶尔呕吐吗?胸胁是肝经循行的地方,她平时脾气娇纵,爱较真,一不顺心就容易气闷——气郁久了就生肝火。肝属木,胃属土,木能克土,肝火一旺,就会‘横逆犯胃’,把胃火也引起来了。她这火不是‘阳明实热’那种烧得旺的火,是肝火牵连出来的‘郁热’,所以没有大热、大汗,只觉得烦躁、想喝凉的,胸胁还隐隐作痛——这都是肝火没散的信号。”
周老板听得连连点头:“对!她前几天还跟我闹脾气呢,说我忘了她生日,气鼓鼓地在家待了两天,饭都没好好吃。”
“这就对了。”岐大夫点点头,“气郁生肝火,肝火犯胃,胃气上逆,才吐得这么厉害。之前的医生给她用温胃的药能好,是因为那时候肝火没这么旺,温药能暂时和胃,但没去根;这次气郁得重,肝火烧得旺,再用温药,岂不是火上浇油?刚才要是真用了独参汤,人参性温,反而会把郁热困住,到时候更难办。”
李医生和张医生对视一眼,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李医生叹道:“岐大夫,还是您看得细。我只想着深秋用温药,没注意她‘喜冷’这个细节,差点误了事儿。”
岐大夫笑了笑,拿起笔开方子:“她现在最要紧的是清热泻火、生津止渴,把肝火和胃火先降下去,胃气才能顺过来。我给她开个方子,用知母、石斛、木通、石膏这几味药。”
他一边写,一边解释:“《神农本草经》里说,知母‘主消渴热中’,能清胃热、润胃燥;石斛‘主伤中,除痹,下气’,既能生津止渴,又能和胃;木通能通利三焦,把肝火引下去;石膏‘主中风寒热,心下逆气’,清胃火最是对症,这几味都是寒凉药,正好能浇灭她这股郁热。”
张医生凑过来看方子:“这方子都是凉药,会不会伤了她的正气?毕竟吐了这么久,身子虚。”
“不会。”岐大夫放下笔,“她的虚是‘吐伤胃气’,不是‘虚寒’。现在郁热不除,胃气就一直逆着,就算补也补不进去。先清热,把胃气顺过来,能吃东西了,正气自然就慢慢恢复了。这方子药量不用大,煮成两碗,分四次喂,每次少喝点,别让她再吐出来。”
周老板赶紧接过方子,让保姆去抓药。岐仁堂的药工都是老手,抓药、泡药、煎药一气呵成,不到半个钟头,一碗棕褐色的药汁就端了出来,还冒着淡淡的草药香。
保姆用小勺舀了一点药汁,试探着喂给林晓梅。这次林晓梅没吐,小口小口地喝着,一碗药分了三次才喝完。喝完没多久,她就靠在躺椅上睡着了,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呼吸也平稳了。
“她这是累着了,让她睡会儿。”岐大夫给她盖了块薄毯,又对周老板说,“等她醒了,要是不吐,就给她喝两口温凉的米汤,别多喂,先让胃适应着。下午再把剩下的药按刚才的法子喂了,要是还不吐,明天再来调方子。”
周老板连连应着,守在躺椅边,大气都不敢出。李医生和张医生也没走,就在诊堂的椅子上坐着,时不时看一眼林晓梅——他们心里也惦记着,这寒凉药到底能不能管用。
一睡就是两个多钟头。等林晓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透过岐仁堂的木窗棂,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她睁开眼,第一句话不是说难受,而是问:“我饿了……有米汤吗?”
周老板又惊又喜,赶紧让保姆去煮米汤。不多时,一碗温凉的米汤端过来,林晓梅喝了小半碗,没吐,还咂咂嘴说:“有点甜。”
这下众人都松了口气。李医生对着岐大夫拱了拱手:“岐大夫,服了!要不是您细究她‘想喝凉水’这个细节,我们怕是真要走了弯路。”
岐大夫笑着摆摆手:“治病哪能只看季节、看常规?《金匮要略》里说‘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脉和证对得上,才能辨准病机。她这病,看着是胃的事儿,根子在肝,要是只盯着胃寒治,自然没用。”
当天下午,林晓梅又喝了一次药,还是没吐,傍晚的时候,居然能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