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大夫!岐大夫您在吗?"门口的人声音发颤,是街对面小学的徐文远老师。他一手扶着电动车,一手搀着个老太太,老太太弯着腰,右手死死按在胸口下方,眉头拧得像团湿麻绳,嘴里"嘶嘶"抽着凉气。
岐大夫赶紧起身迎过去:"徐老师别急,先把老人家扶到里屋床上去。"他伸手搭了把老太太的胳膊,只觉入手冰凉,不像这时节该有的温度。
里屋的床刚铺过新浆洗的褥子,老太太坐下时疼得闷哼一声,徐文远赶紧垫了个靠枕在她腰后。"岐大夫,我妈这胃......不对,是心口这儿,从下午疼到现在,越来越厉害,刚才在路上差点晕过去。"徐文远抹了把额头的汗,T恤后背早湿了一片,"社区诊所让去大医院做检查,我妈说啥不去,就念着您这儿靠谱。"
岐大夫搬过竹凳坐在床边,先没问话,只细细打量老太太。老人家头发花白,脸膛本是温和的黄,这会儿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灰败,尤其眼胞上下,青得像蒙了层旧煤灰,不是熬夜的那种淡青,是沉在皮肉里的黯青,连眼角的皱纹都像被这青色浸得深了些。
"大妈,您这疼是咋个疼法?"岐大夫声音放得缓,"是扎着疼,还是胀着疼?饭前疼得厉害,还是饭后?"
老太太喘了口气,声音细弱:"就......就这儿,"她抬手按了按胃脘处,"像有块冰疙瘩堵着,又像有人拿锥子往里扎,饭前疼,吃了两口粥更疼,连带着手脚都发僵。"
徐文远在一旁补充:"前两年她也犯过胃疼,吃点小苏打就好,这次不一样,早上还好好的,中午说心口发闷,下午就疼得站不住了。"
岐大夫点点头,伸手要诊脉。老太太犹豫了下,慢慢伸出右手,手腕细得像枯树枝,皮肤松松垮垮堆着褶。岐大夫用左手垫在她手腕下,右手三指轻按在寸关尺上,指尖凝神细品——刚搭上时只觉一片寒凉,按了片刻,右寸脉若有若无,像风中快灭的烛火,右关脉更是沉得摸不着,仿佛土底下的草根,一点生气都没。他又换了左手,左脉倒是能摸着,却细得像丝线,颤颤巍巍,稍一用力就断了似的。
"手脚让我看看。"岐大夫起身,拉起老太太的手,又捏了捏她的脚腕。手心手背凉得像揣了冰,脚腕更是僵,捏下去半天没回血。徐文远在一旁急:"岐大夫,我妈这脉......是不是不好?"
岐大夫没直接答,转身从案上取了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药丸:"先含服这个,肉桂做的,缓缓气。"老太太含住药丸,过了片刻,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眉头似乎松了些。
"徐老师,借一步说话。"岐大夫往外屋走,徐文远赶紧跟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外屋药柜的抽屉上贴着"当归白术"的小标签,岐大夫指着案上的脉案纸,低声说:"你妈这情况,险。右寸是肺脉,右关是脾脉,这两处摸不着,是脾胃之气快顶不住了;左脉虽有却微,肝脉沉滞,加上眼胞青黯——这是脾虚了,肝木趁机来欺负脾土。"
徐文远听得懵:"肝?我妈是胃疼,咋跟肝扯上关系了?"
岐大夫拿起案上的《黄帝内经》,翻到"藏气法时论"那页:"你看这句,'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肝属木,脾属土,木能克土。老人家脾胃本就弱,估计平时总想着省事儿,吃的喝的不讲究,脾气虚了,就像地里的土松了,肝这棵树没了约束,枝桠就往脾土上扎,扎得胃脘疼;眼胞属脾,肝木的寒气窜上来,就显青黯;手脚厥冷,是正气快脱了,阳气送不到四肢。"
正说着,里屋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带着疼意。徐文远赶紧要进去,岐大夫按住他:"别急,现在最忌慌。你妈这病,不是实证,是虚极了的虚证,要是按寻常胃痛用消食破气的药,那才真要出大事。"
他转身开药方,毛笔在纸上走得稳:"《脾胃论》说'内伤脾胃,百病由生',她这就是脾胃内伤,先得补脾胃之气。四君子汤打底——人参补元气,白术健脾燥湿,茯苓渗湿宁心,甘草和中,这四味是补脾胃的根本,就像给快倒的墙先撑上柱子。"
徐文远凑过来看,见岐大夫又添了"陈皮三钱",不解:"岐大夫,补药不是怕滞吗?咋还加陈皮?"
"问得好。"岐大夫蘸了蘸墨,"四君子汤是纯补,老人家气弱,补得太急容易堵,陈皮理气,就像给柱子留了透气的缝,补而不滞。再加点木香,疏肝气,肝不闹了,脾才能好好干活;吴茱萸得用,这味药能温肝寒,散脾胃的冷,《神农本草经》说它'主温中,下气,止痛',正好对付她这冰疙瘩似的疼。"
写完药方,岐大夫又嘱咐:"现在就煎,水开了先舀半碗头煎,趁热少少喂,别一次喝多。剩下的再煎二沸,温着续上。"
药工老张早把药抓齐了,砂锅里加水,架在煤炉上。徐文远守在炉边,听着锅里"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