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透的茶汤,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水光,随即又迅速隐去,只余下无尽的苍凉。
“补偿?”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声更让人心碎,“一碗凉茶,一场旧梦,罢了。”她顿了顿,目光越过书生,望向断桥斑驳的桥栏,那里,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隐约刻着一个褪色的“等”字,笔画模糊,却倔强地存在着。
“你看那桥栏上的字,”茶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刻了多久,我便等了多久。等得青丝成雪,等得沧海桑田,等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究竟在等什么。”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书生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怨,有痛,有悲,却唯独没有了恨。
“情满则溢,溢了便留不住。”她重复着那句老话,仿佛在解释一生的执念,“前世情太满,满得装不下,便溢了,散了,只剩这半盏残茶,凉了,也便彻底放下了。”
书生望着她,望着那褪色的“等”字,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语言在这样的一生等待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茶婆不再看他,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茶摊。她将泥炉熄灭,将茶具一一收进一个破旧的布包里,动作缓慢而从容。最后,她拿起那只粗陶碗,对着凉透的茶汤,轻轻吹了口气,仿佛要吹散最后一缕执念的余温。然后,她仰起头,将那半盏凉茶一饮而尽。
“走了。”她背上布包,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断桥,融入江南朦胧的烟雨之中,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书生独自站在断桥上,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低头看着地上那片被茶水浸湿的痕迹,又抬头望向桥栏上那个褪色的“等”字。凉风吹过,带着湖水的湿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他忽然明白,那半盏茶,盛的不是水,是一生未了的情缘;那凉透的,不是茶,是一颗耗尽所有等待的心。
桥边茶婆走了,只留下断桥,留下那个褪色的“等”字,在江南的烟雨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关于错过、关于“情满则溢”的古老故事。书生在桥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直到那茶香彻底消散在风里。他最终也转身离去,只是背影里,多了一份永远无法释怀的沉重。那断桥,那“等”字,那半盏凉茶,从此成了他心头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在每一个烟雨迷蒙的日子里,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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