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里人心惶惶,连寨门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上的蝉都叫得有气无力。就在这时,一个背着旧竹篓、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进了寨。他约莫三十出头,皮肤是常年日晒的深褐色,眼神却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透着一股子沉静。他叫阿青,是个“虫师”。
虫师,这行当在古书里偶尔见过,说是能通晓虫语,与虫共生的人。寨里人只在祖辈的闲话里听过,谁也没真见过。阿青一进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味,像是熟透的果子,又有点发馊。他蹲下身,捻起一点路边的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瘴疠,”他站起身,对围过来的几个村民说,“是‘噬忧蚁’。”
“噬忧蚁?”老村长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没听过这东西,只听过蚂蚁搬家,啃骨头,还能噬忧?”
阿青解释道:“此蚁非彼蚁。它们喜食人心中忧愁烦恼,寻常人忧思少,倒也无妨。可若有人心中郁结过深,或是遇上了大悲大喜之事,这噬忧蚁便会循着那股强烈的‘忧’气而来,钻入人体,啃食心神。被咬之人,初时只是恍惚,时间长了,便如行尸走肉,神魂俱损。”
村民们听得毛骨悚然,忧愁本身就是病,这倒好,还有专吃忧愁的蚂蚁来凑热闹!
“那……那怎么办?”有人颤声问。
“忧愁是根,蚁是叶。根不除,叶难断。”阿青说着,打开了他那个旧竹篓。篓里没有干粮,也没有草药,只有几只形态各异的虫子。一只通体翠绿的小蝴蝶,翅膀上带着金色的斑点,正安静地趴在一片桑叶上;几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甲虫,在篓底慢慢爬着;还有一只浑身金黄、透明如水晶的小蜜蜂,正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像是在低语。
“这些是……”老村长好奇地探头。
“这是‘引梦蛾’,这是‘寻踪甲’,这是‘传音蜂’。”阿青一一介绍,“要引出噬忧蚁,得先找到它们的巢穴。寨子里忧气最重的,当数西头李木匠家。”
李木匠的儿子前些日子上山打柴,失足坠了崖,人没找到,只找回了一堆破碎的衣裳。李木匠夫妇整日以泪洗面,屋子里的愁苦气,浓得化不开。
阿青带着传音蜂来到李木匠家。传音蜂振翅飞出,不多时又飞回,在阿青耳边绕了几圈,发出一阵急促的“嗡嗡”声。阿青点点头,对李木匠说:“蚁巢在你们家后院那棵老榆树的树洞里,离地面三尺深。它们已经把您二老的忧愁当成了粮食。”
李木匠夫妇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青让村民们拿来锄头和铁锹,在后院老榆树下挖了起来。挖了约莫三尺深,一个黑漆漆的树洞出现在眼前。一股更浓的甜腻味从洞里飘出。阿青示意大家退后,他从竹篓里放出那只翠绿的引梦蛾。
引梦蛾扑扇着翅膀,飞进树洞。过了一会儿,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成千上万只比蚂蚁略大、身体呈半透明状的黑色小虫,从树洞里爬了出来。它们并非四散奔逃,而是排着队,跟在引梦蛾后面,像一条黑色的溪流,缓缓地向寨子外走去。
“这是……”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
“引梦蛾能编织出最宁静祥和的梦境,对噬忧蚁来说,比忧愁更具吸引力。”阿青解释道,“它们被引梦蛾的梦境所惑,自然会跟着走。”
等蚁群全部走出树洞,阿青又让村民们在树洞里填上石灰和艾草,驱散残余的蚁气。做完这一切,他来到李木匠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瓶,倒出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兑在水里,让李木匠夫妇喝了下去。
“这是‘安神散’,由寻踪甲的甲粉和几种草药制成,能安抚心神,补回亏损的精气。”
说来也怪,李木匠夫妇喝了药,当晚竟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虽然丧子之痛仍在,但那股要人命的恍惚和无力感却消散了大半。
寨里其他人,在阿青用类似的方法清除了各自家中或周围的噬忧蚁后,病情也渐渐好转。不过半月,云脚寨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笑语。
村民们对阿青感激不尽,杀猪宰羊要款待他。阿青却婉拒了,他只是从竹篓里拿出几只金色的传音蜂,放在老村长手里:“村长,这传音蜂可传讯千里。日后寨里若有难事,放出它,它自会去寻我。记住,虫非妖物,亦非神物,它们只是天地间的一部分,遵循着自然的平衡。人心忧愁过甚,便会引来噬忧蚁;而虫师所做,不过是帮着恢复这平衡罢了。”
说完,阿青背上竹篓,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脚寨。他走后,寨子里的人们时常会看到一些奇特的虫子:有在花间飞舞、翅膀会发光的萤火虫,有在叶子上吐丝、能织出彩色锦带的蚕,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