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同意天师们的说法,可他还是怕。怕陶巅哪天不高兴,把这份“雷霆手段”用到自己头上;毕竟这“灵兽”翻脸比翻书快,今日帮他,明日就可能毁了他。
“只是……”祁澈无奈地搓了搓手,“他这般厉害,又不按常理出牌,朕……朕总觉得心里没底。要不还是让他离京远点?去澹州种地,也一样能缴粮食……”
“陛下!”老天师急了,“万万不可!侯爷若在京中,那就是正气聚,邪气散。您看这几日您是不是睡得安稳了?那就是他的吉祥之气熏染着您。您若把他赶走,邪气又会重来,胡人本就没退远,京中奸细也未必除尽,到那时……”
他没说下去,但祁澈全都懂。
帝王之心就是这样的,时刻都觉得总有刁民要谋害朕。
既想要人家做事,又怕人家的风头压过他;既想沾灵兽的“吉祥之气”,又不想承担他可能带来的风险。他又何尝没想过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可是他不敢,陶巅越显露出他的与众不同,他就越不敢。
“那……依你们看,朕该如何是好?”祁澈叹了口气,内心的焦虑终究是抵不过“国泰民安”和“吉祥之气”的诱惑。
“装作不知,任他去做。”老天师斩钉截铁道,“他要种地,就让他种;他要杀贼,就让他杀。免死金牌护着他,莫管也莫问,更别随意派人去探查他的底细。
只要他心情好,自然就会替您做事;反之您若怀疑他,反倒会惹祸上身。”
中年天师也道:“陛下只需对他偶尔示好即可,不必太过亲近,也不必太过疏远。他是灵兽,通人性,却不喜欢被束缚。您给了他自在,他自然会护着这京城,护着您。”
祁澈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这与兽同行,如履薄冰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只要多想一点儿,必是头疼不已,焦虑不定。
“哎,行吧。”祁澈挥了挥手,“多谢各位仙师解惑,你们先退下吧。此事……朕已知晓厉害了。”
天师们退走后,祁澈独自坐在御书房里,看着窗外的天色。想了半天陶巅的事儿,最后还是宫人奉上了太医院给他熬制的益寿安神汤,他这才边喝边又批阅了一会儿奏折。
在得知这安神汤里就有前些日陶巅给他采来的山巅灵药后,祁澈突然自嘲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庸人自扰,庸人自扰啊!管他有利有弊,人若是能左右天道之选,那就是胜过天道的存在了。
既然所有的事情天道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随他去吧。”
这样一想,他也就是无所谓的释然了。
不过就寝之前,他给大理寺与兵部拟旨,让所有罪民与流民明日即刻启程,途中所有随行兵马不得过问任何程风之事,若有蹊跷发生,全当眼盲,一定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全都安排完了以后,他这才安心地褪去衣衫,枕在玉枕上安然入睡了过去。
夜漏沉沉,御书房偏殿的龙床帐幔还浸在墨色里的时候,祁澈猛地睁开眼时,眼底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睡前那片刻因“天道之选”生出的释然,早被荒诞梦境逼出的冷汗浸得透湿,此时他的脑子里仿佛像被塞进了团乱麻,乱麻翻搅之际,缠得他太阳穴都突突地直跳。
玻璃灯盏里的烛火跳了跳,这玻璃罩还是依据陶巅提供的工艺才做得美伦美伦,晶莹剔透的。
特意压制住的烛光映得他鬓边的些许银丝都泛起了冷光。
祁澈撑着玉枕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下去,露出里衣上绣的暗纹龙鳞,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玉枕沿,脑子里又禁不住开始琢磨起了陶巅来。
据龙鳞卫回报所言,这家伙在工部只是一拨一拨地叫工匠进入静室,仅凭几个问题就揪出了若干个奸细。若无过人的敏感与神识,恐怕是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的。
灵兽之魂力,还真是恐怖如斯。
那朕对他而言的那些事情……
不行,以后朕还是少见他几面的好,否则他一眼就能看出朕的心思,那还了得?
不过,他能揪出泄露至关重要秘密的工部奸细也是好事一桩,而且这事凭心而言,确实是干得漂亮。
想到这里,祁澈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不过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勾得眼尾的细纹又浸出了一层冰碴。
今日能替他拔奸细,那么明日能不能替别人拔了他这龙椅?陷入了这个思维的困局后,祁澈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寒。
正烦乱着,脑海里突然又猛地现出起另几桩事。
他脸色稍缓,随即添了几分算计的热意。在太监的服侍下,他穿上了金丝盘龙履,踩着地上的白狐地毯,踱到窗边,命宫人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窗缝。
夜风从窗缝中挤入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