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的广场上,乌泱泱跪满了文武百官。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一块,只有天幕上光影流转带来的细微嗡鸣,刺得人耳膜发痒。
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
山东登州卫所,断壁残垣,衰草连天。
一群破衣烂衫的军卒歪斜地杵着锈蚀的长矛,眼神空洞,活像地里蔫了的秧苗
。一个年轻将领的身影闯入画面,他身姿挺拔如青松,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与刚毅,正是初掌山东防务的戚继光。
“营不成营,伍不成伍!军法何在?”戚继光的声音透过天幕传来,不高,却像鞭子抽在每一个洪武朝臣的心上。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残破的营房和麻木的老弱,“即日起,整饬营伍,重肃军纪!凡有懈怠者,军法无情!”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小旗官服饰、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排众而出,脸上挂着混不吝的油滑笑容,大喇喇地拱了拱手:
“继光啊,大热天的,何必较真?都是一家人嘛,舅舅我……”此人正是戚继光的母舅,仗着长辈身份,公然抗命。
天幕下的应天广场,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不少人偷眼去瞄高踞丹陛之上的朱元璋。
老朱的脸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放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微微曲起,泛出青白色。
画面里,戚继光脸上最后一丝温和瞬间冻结。
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硬如铁:“军中无父子!来人!拖下去,依律杖责二十!”
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扑上,不由分说将那还在叫嚷“我是你舅舅”的老者拖翻在地。
沉重的军棍落下,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痛呼透过天幕传来,敲在洪武君臣的耳鼓上。整个登州卫所鸦雀无声,那些散漫的军卒脸上,恐惧终于压倒了麻木。
更令人心头剧震的是接下来的场景:
入夜,营帐。戚继光已脱去官服,仅着素袍,对着趴在榻上呻吟的舅舅,深深一揖到地,言语恳切:
“甥儿今日所为,乃为军法,不得不尔。甥在此,以家礼向舅父赔罪!”
白日里还愤愤不平的老者,望着外甥低垂的头颅和眼中的坦荡,那点怨气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天幕视角拉远,定格在那些目睹全过程的军卒脸上,敬畏与服从,悄然取代了之前的涣散。
奉天殿内,死寂被一声突兀的脆响打破!
朱元璋猛地抓起御案上一方沉重的黄玉镇纸,狠狠掼在地上!玉石迸裂,碎片四溅,吓得前排几个文臣几乎瘫软下去。
“丢他老母!”洪武大帝的怒吼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大殿里隆隆滚动,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霍然站起,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倾颓般的压迫感,手指几乎要点到天幕上戚继光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好!好一个戚继光!治军有方,公私分明,是个带兵的好苗子!可……可他娘的怎么越看越像一个人?!”
他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扫过御阶下的太子朱标、噤若寒蝉的燕王朱棣以及一干重臣,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像谁?你们说!像不像那风波亭里的岳武穆?!”
“轰!”
这话如同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朱标脸色瞬间煞白,朱棣的拳头在袖中猛地攥紧,指节咯咯作响。
文官队列更是骚动起来,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声。
岳飞!这两个字在洪武朝堂,重逾千斤!那是忠勇无双的象征,更是千古奇冤的代名词!
朱元璋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被无形的怒火灼烧着。
他死死盯着天幕,那里光影变幻,已然切到了浙江沿海。
倭寇狰狞的面孔在村镇中烧杀抢掠,明军官兵如潮水般溃退,被几个手持长矛的倭寇追得满山乱跑,丑态百出。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戚继光,引弓搭箭,弦响之处,三个倭酋应声而倒,才堪堪止住颓势。
“看到了吗?啊?!”朱元璋的声音因激愤而嘶哑,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砚台乱跳,
“倭寇小丑,竟能驱我数万王师如驱猪羊!这嘉靖朝,烂到了根子上!那龙椅上坐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比那临安城里的赵构小儿又能强几分?!”
他眼中凶光毕露,仿佛要穿透天幕,将那个几百年后的不肖子孙揪出来撕碎,“还有那个严嵩!天幕之前提过,权倾朝野的奸相!这不就是活脱脱又一个秦桧吗?!”
他来回踱步,靴子重重踩在碎裂的玉镇纸残片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咱的大明!”他猛地停住,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愤和一种近乎耻辱的担忧,
“咱的大明,难道也要出一个屈死风波亭的岳少保?!夺门之变,于谦那娃子的血还没干透,坟头草还没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