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肯给她落到实处:“年如意,念你救主心切,本宫不与计较。”
年如意绷着的脸似乎松了一瞬。
“然,鲁莽行事,擅取本宫之血,此行为不妥。”纪绿沉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甚至并不抓着“藐视尊上”的明显把柄拿捏,“绣衣卫副使之职——本宫会去信你的主子,让季平安兼任!你即刻卸任,随驾东行期间,以白身侍奉广陵王榻前。广陵王一刻不醒,你一刻不得离开半步。若广陵王有何闪失……”
她有意识停顿,目光扫过年如意瞬间滚过汗滴的脸:“你这么忠心你的主子,便殉了他吧!”
年如意身体晃了晃,咬紧牙关,终究还是重重叩首:“属下,不,婢子……领罚!谢九殿下不杀之恩!”声音里带着不甘,却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认命。
这惩罚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剥夺权力,贬为奴婢,禁锢在病榻前,将命运与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彻底捆绑。
纪绿沉不再看年如意,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目光转向破洞外,雨势似乎小了些,但夜色依旧浓重,长如万古。
“颜卿。”她唤道。
“臣在。”颜淏初立刻应声,亦步亦趋。
“广陵王伤重,此地不宜久留。传令下去,仪仗明日卯时启程,务必在四天之内抵达东都洛阳。让裴光素加强沿途警戒,一只可疑的鸟也不许放过。”
“是,殿下。”
好像恢复了作伴时期对纪绿沉的心甘情愿,颜淏初领命,纪绿沉给的限定日期是车队行路的极限。
他也知事情重大不容反驳,又看了一眼昏迷的纪暄和跪在地上的年如意,他转身快步下楼去安排。
纪绿沉的目光最后落在门口外面地板上被灯笼投下的瘦长身影上——陆奉青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颜淏初走得急,影子闪了闪还是杵在那儿。
纪绿沉从角度推测,陆奉青看的是迎春。
迎春按着自己指尖的伤口,并未察觉。
“冯郎君,”纪绿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天也快亮了,驿馆混乱,你回去歇息片刻吧,卯时还要赶路。”
陆奉青收回看向迎春的目光,从墙壁后挪出来在门口正中叉手行礼,对上纪绿沉九秋深潭般的眸子,他平静拘谨如初:“是,殿下。殿下也请保重。”
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阁楼内只剩下纪绿沉、迎春、李见微、采薇等心腹,以及昏迷的纪暄和跪地不起的年如意、窗户边悄无声息的崔颂仪。
满地狼藉尚未收拾,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还有李见微药丸那若有若无的怪味,弥漫在空气中。
纪绿沉走到破洞边,望着外面灰扑扑的夜色和摇曳的羊角风灯,檀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风雨未歇,前路,还长。
“采薇,收拾一下。李太史,广陵王这里,辛苦你了。”她淡淡吩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道省得。”李见微抱着酒葫芦,蹲在纪暄榻前,又开始神神叨叨地掐算起来。
纪绿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暗。手指上被年如意强行捏开的伤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