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一辆载客的骡车经过。林彦秋摸遍袖囊,却寻不出零碎铜钱,只得取出一锭五两纹银。那车把式憨厚一笑,指了指车前挂着的钱串——那是用红绳穿好的一吊吊铜钱。林彦秋取了一吊,数出二十文车资,余者尽数退还。
骡车晃晃悠悠前行,车厢内挤着贩夫走卒,汗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林彦秋扶着车栏,望着这些市井小民黝黑的面庞,忽觉恍如隔世。久居庙堂之高,竟忘了民间疾苦。这颠簸车程,倒成了难得的自省之机。
李知府其人,性如烈火,刚愎自用。他素来不喜林彦秋,正因此子难以驾驭。然世事如棋,岂能尽如人意?
及至府衙,林彦秋整了整青罗官袍,面上已是一片澄明。先前那点少年得志的轻狂,早被骡车颠散了。此刻的他,倒真有了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度。若董师得见,定当欣慰——从前的林彦秋虽也作沉稳状,然眼底那份浮躁,终究瞒不过明眼人。
李知府捋须含笑:"林大人到了!请坐。"虽言语客气,身子却在太师椅上纹丝未动。
"下官见过府尊大人。"林彦秋执礼甚恭,一揖之后方落座。他双手轻搭膝上,青罗官袍纹丝不乱,目光谦逊地望向李知府,俨然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李知府心中暗叹。当初他也曾被这温良表象所惑,直至沧山县那场漕粮案,才见识到这年轻人含笑背后的雷霆手段。身为四品知府,当他发现自己竟难以驾驭这个七品县令时,便明智地选择了退让——甚至还要遵照巡抚大人的意思,为其擢升铺路。这其中的无奈,唯有案头那盏苦茶知晓。
以他一方府尊之权,本可在巡抚钧旨之下稍作掣肘。给这年轻县令使些绊子,不过举手之劳。然李知府宦海沉浮二十载,早练就一副火眼金睛。年届五旬的他,若运作得当,尚有两任升迁之机,岂会因小失大?
"林大人近日县务可还顺遂?"李知府端起雨过天青茶盏,盏中茶叶沉沉浮浮,恰似这官场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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