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十几个受害村民举着照片站在风里。塑料封皮的照片被风吹得哗哗响,画面里是去年汛期的惨状:浑浊的洪水漫过绿油油的农田,玉米秸秆在黄色浪涛里东倒西歪,像一根根折断的骨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摸着照片上灌溉渠的裂缝,那里渗出的水带着刺鼻的铁锈味,滴在干涸的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我们的地,被带铁锈的洪水泡过,五年内都种不出东西了。"老农的声音沙哑,指腹在照片边缘磨出了毛边。他身后的村民们手里捧着装满泥土的塑料袋,袋子上贴着标签,写着"新坝下游300米农田土样"。
林江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涂着"司法"字样的囚车呼啸而去,车身上的警灯还在闪烁。他西装内袋里揣着份刚出炉的检测报告,新更换的钢筋混凝土试块,在压力试验机下坚持到设计强度的115%才断裂,数据旁画着代表合格的红勾。
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破声,那是施工队在拆除最后一段不合格的坝体。灰白色的烟尘升腾而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上拖出长长的尾迹,像一道愈合中的白色伤疤。
"以后每批材料进场,都要像机场过安检一样严格。"林江对身边刚入职的年轻监理说,对方手里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最新一页写着:钢筋原材每60吨增加一次化学分析,水泥进场必须附带生产厂家的实时监控录像,监理签字时要同步录制手持身份证的视频,确保人证一致。这些新规像一层细密的网,试图堵住那些曾经被利益撕开的漏洞。
夕阳西下,将法院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林江的皮鞋上。他忽然想起父亲——那位干了一辈子水利的老工程师,临终前还反复摩挲着的铜制水平仪,现在正摆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仪器底座上刻着的"正德厚生"四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边角处还留着父亲当年在工地磕碰的痕迹。
林江掏出手机,给施工队负责人发去消息:"明天开始,每道工序拍五段视频,要能看清工人的脸和材料的铭牌,每段视频都得带时间水印。"
消息发出的瞬间,远处的新坝工地响起尖锐的哨声。那是夜班工人开始浇筑新坝体的信号,几盏探照灯划破暮色,照亮了工地入口刚立起的警示牌。白色的牌子上,黑色宋体字格外醒目:"此处混凝土强度,将接受百年一遇洪水的检验"。
林江望着那片穿透暮色的光亮,忽然觉得裤兜里的手机微微发烫,就像父亲留下的那枚铜制水平仪,在某个深夜加班的时刻,也曾这样带着温度,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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