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林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带着你的钱,你的房,从这里滚出去。”
张涛的脸彻底黑了,像被墨水泡过,他一把抓过信封塞进包里,恶狠狠地说:“林江,你别给脸不要脸!王总的关系通天,市里省里都有人,你要是敢坏他的事,别说在这行业混,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
门被“砰”地一声甩上,震得桌上的玻璃杯都跳了一下。林江缓缓蹲下身,一张张捡着散落的报告。手指触到冰凉的水泥地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张涛的威胁,而是因为愤怒,一种几乎要把胸膛撕裂的愤怒。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林江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金属,阴冷刺骨:“林先生,听说你最近在收集王总的‘材料’?劝你赶紧收手,把那些东西都删了,不然下次你接到的,可能就是你老婆或者你女儿的求救电话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江心上。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桌前,从抽屉里翻出录音笔,将刚才的通话记录导了进去,又反复听了两遍,确认录音清晰无误。然后他打开电脑,将所有检测报告、三家机构的复核结果、与王老板公司的供货合同副本,还有刚才的通话录音,一股脑备份到了云端,又拷贝了一份放进加密U盘,塞进贴身的衬衫口袋里,紧紧按住——那里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这座城市的遭遇哭泣。林江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城北安置小区的方向。那里的板房区灯火稀疏,只有几盏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朦胧的光晕,却承载着无数家庭重建家园的希望。他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里那个标注着“市纪委李主任”的号码,手指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您好,李主任,我叫林江,是市建筑工程质量检测站的工程师。”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我要举报城东建材市场的王建军,他向城北安置小区供应劣质钢筋,存在严重安全隐患……我这里有完整的检测报告和证据,随时可以提交。”
挂掉电话,林江走到桌前,将那些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检测报告放第一摞,供货合同放第二摞,案例汇编放第三摞,录音笔和U盘放在最上面。每一份文件都像一块沉甸甸的砖,他要用这些砖,砌成一道揭露真相的墙。他知道,这道墙或许会沾满他的血,或许会让他遍体鳞伤,但只要能护住墙后的百姓,能让那些在地震中受创的家庭真正住上安全的房子,就值得。
听证会的前一天晚上,检测站的灯亮到了凌晨三点。林江坐在桌前,反复演练着陈述词,每一个数据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每一个结论都要找到对应的国家标准条文支撑。他甚至模拟着可能遇到的诘问——王老板的律师会不会质疑检测机构的资质?会不会说“个别钢筋不合格不代表整批产品有问题”?会不会拿“灾后建材紧张”当借口?他把这些可能的诘问一条条写在纸上,再一条条写下反驳的论据,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明天的战斗磨剑。
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着钢筋检测的视频。画面里,液压机的压头缓缓落下,那根本该柔韧的钢筋在受力后没有出现预期的塑性变形,而是“咔嚓”一声脆断,断裂处的截面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掰断的饼干。林江看着那些扭曲变形的钢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地震中轰然倒塌的房屋,看到了废墟下伸出的手。
“爸,你还不睡吗?”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女儿发来视频通话请求。画面里,小姑娘穿着粉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妈妈说你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林江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爸爸在忙工作,忙完这阵就回家陪你。你跟妈妈说,明天别来看听证会,在家等我消息就好。”
“可是妈妈说要去给你加油,她还做了你爱吃的酱牛肉,说要给你带到会场去。”女儿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听话。”林江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眼眶有些发热,“爸爸明天要去打一场硬仗,打赢了,不光你能住上安全的房子,好多像你一样的小朋友,都能在结实的教室里读书,在安全的操场上跑步了。”
挂掉视频,林江走到窗边。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清辉洒满大地,照亮了远处废墟上新建的板房,也照亮了板房间那条被踩得结实的小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枚褪色的党徽,别在胸前——那是他刚参加工作时,父亲给的。父亲是上世纪修水库的工程师,一辈子跟钢筋水泥打交道,总说“盖房子修桥,手要稳,心要正,不然对不起脚下的土地,更对不起信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