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祖父教他打算盘的情景。老宅子的天井里,葡萄藤架下,祖父的手指在算珠上翻飞,算珠碰撞的声音里,还混着远处茶馆的评弹声。"明远你听,"祖父指着算盘,"这珠子动起来,像不像过日子?有时要加,有时要减,可无论怎么动,心里那本账不能乱。"
苏明远低头笑了笑,加快了脚步。怀里的算盘似乎也在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着什么。那声音不响亮,却很踏实,就像苏州城里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都踩在该踩的地方。
回到客栈时,账房先生正对着账本发愁。"东家,这笔船运费怎么算都不对,跟洋行的单子差了三钱银子。"
苏明远坐下来,拿起算盘。指尖落下的瞬间,他仿佛又听见了祖父的声音。算珠噼啪作响,在这异乡的客栈里,竟透出些江南老宅的暖意来。不多时,他抬起头:"是洋行算错了,他们把'担'当成了'石',多算了二钱。"
账房先生惊讶地张大嘴:"东家,您这......比洋人的机器还快。"
苏明远摩挲着算盘上的刻痕,那里还留着祖父的温度。"不是快,"他轻声说,"是这算盘记得牢。哪些该给别人,哪些该留自己,一分一厘,都在心里刻着呢。"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洋行的灯光在远处亮起来,像一颗颗冰冷的星辰。苏明远将算盘小心地放进樟木箱里,箱子里还放着祖父留下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毛笔字工整得像一粒粒饱满的稻子。
他知道,明天去洋行,赫曼大概还会用那锃亮的计算器。但他不怕,因为他有这把老算盘。这算盘上的每颗珠子,都浸着苏家三代人的手温,记着那些不能算在账本上,却比银子更贵重的东西。
夜深时,客栈外传来零星的钢琴声,和着远处轮船的汽笛声,在夜空中交织。苏明远躺在床上,听见樟木箱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算盘珠在轻轻滚动。他笑了笑,闭上眼睛——那是老伙计在跟他说,明天又是个好天气,该去算笔新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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