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乞丐抬头时,眼角有道疤,从眉骨斜到下颌。
他接过茶碗,手指在碗沿轻轻一叩——是摩斯电码的。
苏若雪把茶盏递过去时,指尖擦过乞丐的手背。
那不是常年乞讨的手,指腹有薄茧,是握过枪的。
夕阳落进黄浦江,把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针,扎进上海滩的暮色里。
运布船的汽笛声裹着江雾撞进弄堂时,伪装成乞丐的特务阿九正蹲在歇脚处墙根。
他怀里的破棉袄兜着本油布包的小本子,封皮上密密麻麻记着:辰时三刻,盲童哼曲十七声;未时二刻,卖鱼妇锁边手动作九次;戌时整,染坊泥地画花凡六幅......
笔尖在字上戳出个洞。
阿九喉结动了动,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他在76号当差三年养成的直觉。
可抬头望去,只有苏若雪抱着粗麻袋从染坊出来,盲童们像小鸭子似的跟着她,指尖搭在她手背学梭子节奏。
那咔嗒咔嗒的摩擦声钻进耳朵,阿九太阳穴突突跳,竟比刑讯室里的电刑还让人发慌。
爷,喝碗热粥?小豆子端着蓝边碗过来,粥香混着柴火味扑了满脸。
阿九捏紧本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在等,等这些织娘的露出马脚。
可三天了,他只听见越来越多的锁边手、越来越齐的哼曲声,连巡捕房老张头都开始在值夜时用竹片敲桌打拍子。
是夜,阿九缩在柴房稻草堆里。
雨丝顺着瓦缝漏下来,滴在他后颈,像极了刑讯室的水牢。
迷迷糊糊要睡时,咔嗒咔嗒的声响突然炸在耳边。
他猛地睁眼,柴房里只有月光漏进来的银边,可那声音还在——梭子穿经线的轻响,织机压木的吱呀,还有《归络调》的尾音,甜得发腻。
别吵......阿九用破棉袄捂住头,冷汗浸透了后背。
可声音钻过布料,钻进他的骨头缝。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台老织机,经线是阿娘临终前缝寿衣的线,纬线是小阿妹要的花布,梭子是川岛队长的军刀。
千万根丝线缠着他的胳膊、腿,拉不动,停不下,每织一寸都疼得要裂开。
救我......阿九在梦里喊,惊醒时浑身湿透。
柴房外,晨雾里飘来盲童的哼唱:月光光,照织房......他突然想起,阿娘临终前也是这么哼着曲儿,给他缝的最后一件夹袄。
操他娘的!阿九撕碎本子冲进雨里,油布碎片飘起来,像被烧了的提花锦。
他撞翻了卖粥的摊子,粥碗摔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米粒滚进阴沟——那形状,竟像极了织机上的线轴。
顾承砚站在黄浦江堤时,正看见阿九跌跌撞撞往租界跑。
苏若雪的手搭在他臂弯,指尖还带着染坊的草木香:他疯了?
没疯。顾承砚望着货轮卸下的洋布被百姓原封转卖,嘴角勾出极淡的笑,他只是听见了自己心里的织机声。江风掀起他的长衫,铜尺在袖中硌着腕骨——那是三年前苏若雪整理织工笔记时用的,此刻倒像块秤砣,压着他心里的算盘,他们以为我们在对抗机器,其实我们在等......等人心厌了假光鲜,自然回头摸那块粗粝却踏实的土布。
苏若雪垂眸看江水,倒影里她的银簪闪了闪:就像张阿嫂摸菜篮边沿时的笑?
顾承砚的指节轻轻叩了叩胸口,那笑里有温度,机器织不出来。
对岸工厂的汽笛突然长鸣,震得江鸥扑棱棱飞起。
顾承砚转头时,正看见沿江数十条弄堂里,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先是星星点点,接着连成线,最后漫成一片——每盏灯后都传来织机的声,像春潮漫过滩涂,又像心跳撞着心口。
要来了。苏若雪轻声说。
立夏夜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电闸地断开时,租界警署的探照灯全灭了。
值勤巡捕老陈摸着黑去拉警报,手刚碰着铃铛,忽然顿住——外头没了往日停电时的叫骂声,反而有细碎的声从贫民区飘过来。
开始像雨打芭蕉,渐渐密得连成一片,最后竟自动归齐了节拍,正是《归络调》的终章。
见鬼了......老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摸出配枪往窗外照。
雨幕里,贫民区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每扇窗后都有影子在动——不是慌张跑跳,是起起落落的织机动作。
钟楼顶端的风更大。
顾承砚望着素白旗布在雨里舒展,雨水顺着布纹往下淌,浸出一行极淡的红线。
那是用苏木染的,遇水才显,写着:你们听不见的,才是醒着的。
谁挂的?苏若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雨丝的凉。
顾承砚没回头,只是望着布角被风掀起,像只欲飞的蝶:重要么?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