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该等急了。"
苏州河的夜航船鸣着汽笛划过水面时,苏若雪正将《申报》副刊拍在红木桌上。
报纸头版用红笔圈着"寒山寺修缮募捐"的启事,下方一行小字:"寺后偏院拟改建仓库,诚招仓储合作商"。
她沾了沾墨汁的指尖点在"仓储"二字上,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出清响:"上个月日商'大和物产'刚捐了五百大洋,说是要'保护吴地文脉'。"
电话突然炸响。
她抓起听筒时,英国商会法律顾问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顾太太,您发来的资金流向图显示,大和物产的募捐款里有两成来自三井洋行秘密账户。"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墙上顾承砚亲手写的"实业救国"横幅,突然笑了:"劳烦您把这份证据抄送给《新闻报》的陈主编,就说顾氏绸庄愿意出头条版面,讲讲'日商如何用佛堂供炮弹'的故事。"
染坊后院的皂角树投下大片阴影时,顾承砚正蹲在靛蓝染缸前。
青鸟蹲在他身侧,用短刀挑开缸底的竹篾隔板,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密电码本:"他们以为林芷兰的东西都在虎丘塔,其实真正的宝贝早转移到染坊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刚才在码头听见,大和物产的货船今晚要进吴淞口。"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染缸边缘的冰裂纹。
他想起苏若雪下午发来的电报,"寒山寺偏院仓库"几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三转,突然抬头:"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在虎丘塔拿到了林芷兰的密信,上面写着'日军在沪西的联络点'。"
青鸟的短刀"噌"地弹出半寸:"引蛇出洞?"
"他们怕林芷兰的旧部,更怕秘密暴露。"顾承砚站起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今晚染坊肯定不太平。"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过,染坊后墙就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顾承砚缩在堆着蚕茧的草垛后,看着黑影顺着墙根摸向染缸。
那人身穿黑布短打,腰间别着的勃朗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三天前刺杀纱厂周老板的凶器一模一样。
"动手!"
他低喝一声,藏在草垛后的两个伙计猛地扑过去。
黑影反应极快,反手就是一肘子,将左边的伙计撞得踉跄,右手已经摸向腰间。
顾承砚抄起脚边的靛蓝染块砸过去,正砸中那人手腕,勃朗宁"当啷"掉在地上。
"捆紧了!"他扯过麻绳时,黑影突然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吼:"你们以为她在等你?
她只是想让你死——"
话音戛然而止。
顾承砚的手掌重重按在那人后颈,却觉指腹触到片凹凸不平的疤痕——和林芷兰手札里提到的,那个左手缺小指的电报员后颈的火烫烙印,分毫不差。
他蹲下身,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那人扭曲的脸。
染坊的夜风吹过,带来苏州河上的腥气,混着靛蓝染剂的清苦。
顾承砚将麻绳又紧了两圈,目光扫过那人腰间露出的半截纸条——和他在虎丘塔找到的,是同一种毛边纸。
"带回去审。"他站起身,袖扣暗格里的纸条突然硌了他一下。
远处传来寒山寺的晨钟,第一缕天光正漫过染坊的飞檐,在青石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林芷兰手札里画的,寒山寺偏院的平面图。
被捕者的嘶吼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顾承砚却只是理了理被扯皱的长衫。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胸口——那里藏着苏若雪今早塞给他的桂花糖,甜丝丝的,混着油墨的香气。
有些真相,总要见了血才会显影,而他,有的是耐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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