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让全上海听见。"
阿文点头,指尖在电码本上快速翻动。
顾承砚弯腰检查线路接口,忽然听见头顶管道传来细微的刮擦声。
他抬头望去,通风口的黑影里,似乎有双眼睛在反光。
但等他再看时,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顾承砚的指腹沿着电缆表皮摸索,指尖触到某处凸起的纹路时,他手腕微顿——这是三年前商会为标记主通讯线路特意烫下的暗记。
阿文的手电筒光压得极低,在两人脚边投出两团模糊的光晕,照见顾承砚用剪线钳轻轻剖开绝缘层,橡胶焦糊味混着金属锈气涌进鼻腔。
"找到了。"他的声音比呼吸还轻。
剥去外层后,三根缠成麻花的铜芯线露出来,最中间那根泛着暗金色,是汇丰银行内部通讯专用的"金喉线"。
顾承砚从工具包取出微型监听器,金属外壳在他掌心焐得温热,这是苏若雪托教会医院的修女从德国医生那里搞来的,"能听清十步内的耳语",当时她低头调试零件,碎发扫过泛红的耳尖。
阿文突然按住他手背。
头顶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像隔着水幕的闷响。
顾承砚把监听器贴在铜芯上,耳麦里的电流声骤然清晰,接着是生硬的中文:"松本大佐,明日签署的《沪锡航运同盟协议》,需特别注意..."
"是松本正雄!"阿文的喉结滚动,手指在微型录音机上按得发白。
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正是他们今夜要窃听的核心。
但下一秒,另一个男声插进来,带着江浙官话的尾音:"清算计划的名单,顾氏绸庄、荣氏纱厂、大生纺织...这些与重庆走得近的,都要在月底前完成资产登记。"
顾承砚的剪线钳"当啷"掉在地上。
他猛地扯下耳麦,抬头时额头撞在电缆架上,火辣辣的疼。
阿文也僵住了,录音机的小红灯还在闪烁,里面传来"沪市清算计划"几个字的回音,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
"这不是航运协议。"顾承砚的声音发涩。
他想起三天前荣老板还拍着他肩膀说要扩建纱厂,想起上周苏若雪整理的顾家账册里,刚还完日商高利贷的批注。
原来所谓"航运同盟"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借清查之名冻结民族资本——日本人要把上海的工业命脉攥进手里!
头顶突然响起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阿文的手电筒"啪"地熄灭,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顾承砚摸到阿文颤抖的手背,那温度像块冰。"巡逻队加人了。"他贴着阿文耳朵说,声音比夜色还冷,"有人走漏了风声。"
是巡捕房的印度人?
还是汇丰门口那个矮个子保安?
顾承砚瞬间回溯今晚所有细节:工牌出示时高个子巡捕多看了两眼,阿文递工具包时铜锁碰响了一下...但没时间追根究底。
他迅速扯断监听器电源,把设备塞进内袋,拽着阿文往通风管道跑。
"顾先生!"阿文突然压低声音。
顾承砚回头,看见脚边有个银色小物件在反光——是微型发射器的备用电池,刚才塞设备时从夹层里震了出来。
他刚要弯腰,通风口传来急促的刮擦声,青鸟的脸从管道口探下来,瞳孔缩成针尖:"他们到负二层了!"
顾承砚咬咬牙,转身抓住阿文的腰带往上推。
阿文刚爬进管道,下方就亮起刺目的手电光,德语呵斥声炸响:"什么人?
站住!"顾承砚最后看了眼地上的电池,翻身钻进管道,后背擦过生锈的铁皮,划出火辣辣的疼。
管道里霉味更重,只能听见四人急促的喘息。
青鸟突然停住,转身时鼻尖几乎撞上顾承砚:"他们知道我们来了。"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顾承砚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知道得更多。"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顾承砚站在商会顶楼,看着汇丰银行方向。
苏若雪的身影从楼下奔来,月白旗袍下摆沾着晨露,手里抱着个牛皮纸包——是她连夜熨好的换洗衣物。
顾承砚接过,触到纸包内层还暖着,知道她定是把衣物焐在怀里。
"若雪。"他解下领间并蒂莲领针,别在她衣襟上,"去账房把昨晚的监听记录整理出来,重点标《沪市清算计划》和涉及的企业名单。"苏若雪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还有藏在深处的灼热火光。
她轻轻点头,转身时领针上的丝线蹭过下巴,像他从前说的"定情针",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楼下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顾承砚望着苏若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内袋里的监听器。
远处,汇丰银行的警笛还在鸣响,像某种即将撕裂黎明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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