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杯声、拍桌子声混作一团。
顾承砚望着墙上\"实业救国\"的匾额,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站在这里,还被骂作\"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此刻这些红着眼的老板们,让他想起课本里写的\"黄金十年\",想起那些在战火里咬牙建厂的先辈。
\"顾先生。\"
低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承砚转身,正见青鸟立在阴影里,雨水顺着帽檐滴在青石板上。
他手里攥着半张报纸,正是前日\"顾苏再续前缘\"的那期,边缘被撕得毛糙。
众人渐渐静了。
荣老板瞥了眼青鸟腰间的凸起——那是枪套的轮廓。
他捅了捅周老板,两人悄悄退到门口守着。
顾承砚示意其他人先散。
最后离开的孙掌柜经过青鸟时,特意把灯绳拉了拉,暖黄的光漫过两人的鞋尖。
\"我查了松本的上司。\"青鸟的声音像淬了冰,\"川岛正雄,日本商社驻沪代表,手里有特高课的密令。
他们要的不是钱,是上海的工业体系——纺织厂的机器、铁厂的熔炉、米行的粮道,全要变成他们的战争资源。\"
顾承砚的手指扣住桌沿。
他想起周伯请帖上的齿轮暗纹,想起苏若雪帕子上的\"同气连枝\",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总觉得背后有眼睛——他们不是在和商人斗,是在和战争机器的齿轮较劲。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林芷兰的人。\"青鸟摘下帽子,露出额角一道旧疤,\"三年前她带着学生烧日货,被特高课的枪指着。
是你...不,是现在的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他盯着顾承砚胸前的翡翠扳指,\"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但现在——\"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未收的\"华中经济开发计划\",\"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第一缕晨光漫进窗户时,顾承砚望着玻璃上的水痕,缓缓点头:\"那就从今晚开始。\"
青鸟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今晚八点,十六铺码头。
有人要运一批'特殊货物'——\"他摸出张纸条压在镇纸下,\"是川岛给松本的新指令。\"
门\"吱呀\"一声合上。
顾承砚拾起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火种灭\"。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翡翠扳指上的\"实业\"二字泛着冷光——原来他们要灭的,从来不是几个厂子,是中国人自己造机器、织棉布、磨粮食的底气。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下楼时正撞见苏若雪抱着药箱上来。
她发梢还沾着雨珠,眼里却亮得像星子:\"我听见了。
需要我做什么?\"
顾承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腕间那枚没戴的翡翠镯子——那是他准备的生辰礼,此刻正躺在陈立仁老母亲的枕头下,替他们拴着人心。
\"去把周伯请来。\"他的声音里有了火,\"我们要让川岛看看,中国人的'火种',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