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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女士用三年时间,从松本商社、76号眼皮底下抠出来的。”青鸟的拇指抹过地图上第一个红点,“法租界贝当路23号,表面是洋行仓库,地下三层藏着三百担棉花——足够让苏杭二十家织坊撑过这个冬天。”他的指尖滑到黄浦江畔的蓝点,“汇山码头17号货栈,日商挂名的‘大和运输’,账册里记着每月往华北运的‘民用物资’,实际是二十车皮的火药。”
苏若雪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半月前商会会议,周敬之拍着胸脯说“贝当路仓库租金便宜”,又力主“汇山码头运输效率高”,当时她只当是周敬之贪了回扣,此刻盯着地图上重叠的红蓝色标记,后颈寒毛根根竖起:“他们是想让我们当活靶子。用顾氏的名义租仓库,日商的货栈运火药——等东窗事发,所有罪名都扣在民族企业头上。”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现代商战课上教过的“信息差陷阱”在脑海里翻涌,他突然明白林芷兰为何等了五年:“所以织光会需要一个既懂实业又懂局中局的人。周敬之那些小伎俩只能骗骗贪心的,要破这张网,得用他们的规则反过来绞杀。”
青鸟的眼睛亮了一瞬,像寒夜里突然蹿起的火苗。
他从怀里摸出个黄铜火漆印,“啪”地盖在地图空白处,红色蜡油里嵌着半朵并蒂莲:“林女士说,能说出这话的人,才有资格看第二页。”
羊皮地图展开第二卷时,顾承砚的呼吸陡然加重。
密密麻麻的蓝墨水标记里,除了仓库和货栈,还有十三个银行账户编号,户名全是“无名氏”——这是林芷兰用织坊利润、海外华侨捐款,甚至变卖自己陪嫁首饰攒下的“火种基金”。
最底下一行小字让他喉头发紧:“若承砚见此图,当知‘实业救国’不是捐钱捐物,是让每台机器都成为炮台,每匹绸缎都印上中国印。”
苏若雪的手指抚过“火种基金”几个字,眼眶微微发热。
她想起昨夜替顾承砚整理账本时,他对着苏州河沉船的赔偿单叹气:“要是能多十万大洋,就能把那批被扣押的蚕丝赎回来了。”此刻地图上的数字,刚好是十万的三倍。
“我接。”顾承砚的声音沉得像压舱石。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染坊,松本的翻译举着合同冷笑“大日本帝国的技术,你们学不会”,想起被日商压价到亏本的织工们,蹲在顾氏门口啃冷馒头等工钱。
那些目光此刻都聚在他后颈,烫得他必须给出答案,“但有三个条件:第一,所有资源优先用于受困的小织坊;第二,我要知道织光会在上海的全部联络人;第三——”他抬眼盯着青鸟,“林芷兰的安全,由我来保障。”
青鸟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林芷兰惯有的锐利:“你和她当年一样,谈条件时眼睛亮得像淬过的刀。”他从长衫内袋摸出个铜哨,哨柄刻着同样的并蒂莲,“吹三声短哨,霞飞路福兴茶馆的账房先生会来接你。至于林女士——”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半度,“她在重庆给织机厂当顾问,前几日刚改良了提花机,说要给顾氏绸庄留两台新机子。”
苏若雪的嘴角终于翘了翘。
她想起小时候去林家玩,林芷兰总把她护在身后,用半块麦芽糖哄她别哭。
此刻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都像林芷兰隔着千里递来的手,帮他们拨开眼前的雾。
“但有件事,我必须现在说。”青鸟的脸色突然沉下来,他盯着舱外晃动的手电筒光——是76号的特务追来了,“李仲衡。”
顾承砚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李仲衡是商会里有名的“老好人”,总说“生意人不碰政治”,上回日商要收编染坊,还是他站出来说“顾氏的手艺,不能便宜了外人”。
“他十二岁去日本读书,父亲是松本商社的买办。”青鸟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林女士出事前三天,在他办公室闻到了‘月桂香’——松本社长最爱的香料。”
苏若雪的手猛地收紧。
她想起上周在商会,李仲衡递来的龙井确实有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当时只当是新茶品种,现在想来……
舱外传来特务踹门的声响。
青鸟扯了扯顾承砚的袖子:“走!从后舱的救生艇,我引开他们。记住——”他的目光扫过地图,“真正的曙光,是让敌人以为你在陷阱里,其实你握着他们的命门。”
顾承砚把地图塞进苏若雪怀里,自己抄起舱角的缆绳。
苏若雪摸到地图夹层里还有张纸条,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晨雾最浓时,去商会后巷的老槐树,树洞第三块砖下有密信。”
汽笛声中,青鸟的身影消失在货轮甲板。
顾承砚扶着苏若雪爬进救生艇时,回头望了眼渐远的货轮——甲板上,青鸟正举着铜哨对特务们笑,那笑容像把淬毒的刀,让追来的特务们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