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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支即将刺出的剑。
当商会礼堂的红木桌椅被晨光擦得发亮时,顾承砚站在铺着蓝布的长桌前,用指节叩了叩面前的铜铃。
“叮——”
三十多位民族企业家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王理事刚端起的茶盏悬在半空,杯沿还沾着他刚才急出的汗;周振南的管家缩在角落,手指把缎面马褂的扣襻绞成了麻花。
顾承砚扫视台下,看见李老板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又被他压下的目光逼回座位。
“今日召集诸位,是要宣布一件事。”他翻开手边的牛皮卷宗,封皮上“实业救国监察团”七个字是苏若雪用湖笔写的,笔锋里还带着昨夜显影液的冷意,“从今日起,由在座各位轮值主持监察团,监督行业资金流向。”他抽出第一份文件推向前台,“沪上十六家银行已签署协议,愿意配合审计。”
台下炸开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王理事的茶盏“当啷”一声砸在桌上,溅湿了他新换的湖绉马褂:“顾少东这是……要查我们的账?”
“查的是日商渗透的黑手。”顾承砚的目光扫过王理事发颤的指尖——那枚翡翠扳指正是上周日商松本商会送的见面礼,“诸位都是签过‘抵制日货同盟’的。”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软,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有人最近总往虹口跑,有人急着退掉法租界的宅子……”
王理事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李老板“噌”地站起来,西装领口的金别针撞得叮当响:“顾少东这是信不过我们?我李某人的仓库连一颗日商棉纱都没有!”
“那正好。”顾承砚从卷宗里抽出一张清单,“李老板的仓库编号是B - 17,明日监察团首站就去查。”他望着李老板骤然发白的脸,想起昨夜苏若雪抄来的密报——B - 17仓库后墙有个狗洞,专供日商棉纱深夜运入,“若真清白,查完了我亲自在《申报》给您登整版启事。”
礼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若雪站在后排,指尖轻轻绞着帕子。
那是顾承砚去年在苏州买的杭罗,绣着并蒂莲,此刻被她捏出褶皱——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可当她抬眼望向顾承砚时,眼底却浮着笑。
“顾少东好手段。”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周振南的管家扶着椅背站起来,袖口露出半截靛青缎子,“我家老爷说了,支持监察团。”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支票拍在桌上,“这是周老爷捐给监察团的经费。”
顾承砚盯着那张汇丰银行的支票,墨迹未干的数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弯腰拾起支票,指腹碾过右下角的防伪纹——和周振南捐学生装的汇款单纹路一模一样。
“替我谢过周老爷。”他把支票收进西装内袋,那里还贴着苏若雪今早塞的薄荷糖,“明日上午十点,监察团第一次会议,望诸位准时。”
散会时,王理事的黑轿车溅起一路泥水。
李老板攥着怀表冲出门,金表链在他背后晃得人眼晕。
苏若雪抱着卷宗过来时,顾承砚正望着窗外——周振南管家的黄包车拐进弄堂,车帘缝隙里露出半截薰衣草色的袖扣。
“霍夫曼的人。”苏若雪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得像片羽毛,“刚才管家递支票时,我闻见他袖口的香水味了。”
顾承砚转身,看见她发间的珍珠簪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那是他在豫园买的,当时她说“太招摇”,现在倒成了最好的标记——每当她靠近,珍珠就会蹭到他的下颌,像在说“我在”。
“他们急着表态,说明怕了。”他摸出薄荷糖塞进她嘴里,看她皱着眉把糖块咬碎,“今晚去安全屋,我有东西给你看。”
月亮爬上霞飞路的梧桐梢时,安全屋的煤油灯在窗纸上投出两个交叠的影子。
苏若雪推开木门,怀里的牛皮纸袋还带着油墨味:“霍夫曼今天下午见了法租界警务处长。”她抽出一张照片摔在桌上,相纸泛着蓝光,是霍夫曼和警务处长在咖啡馆碰杯的侧影,“他们要查封顾氏绸庄资产,还……”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抚过照片背面的铅笔字,“还说要启动‘特别清除计划’。”
顾承砚的拇指在桌沿敲出轻响。
他望着照片里霍夫曼的鹰钩鼻,想起三日前警告信上的字迹——和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一模一样。
“慌什么?”他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抽出卷得整整齐齐的地铁路线图,在桌上摊开,“我早让人查过,霍夫曼的资金走的是霞飞路地铁站的地下金库。”他的指尖停在两线交汇的“大世界”站,“他们想让我们乱,我们就偏要让他们看不懂节奏。”
苏若雪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
她看见路线图上用红笔圈着三个点,每个点旁边都写着民族企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