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哥,真要退了?”有人低声问,嗓音像生了锈的铁门轴。
张铁柱没应声,只是把那把陪他们敲开过无数商铺大门的老式防暴叉拎了出来,“当啷”一声扔在场中冷却的铁水沟沿上。叉尖都磨钝了,黝黑的叉身粘着陈年油垢和汗碱,坑坑洼洼全是肉搏市场的纪念章。瘦猴窜出来,嬉皮笑脸地在叉把上系了条旧红绸,红得扎眼。“柱哥,带点喜气!您这老伙计也算功成身退了!”
张铁柱眼角扫过那红绸,没绷住,嘴角抽了一下,又死死压下去。四周那些武钢出来的老伙计,眼窝子一个比一个深,闷得像地底下埋了二十年的矿石。当年,就是靠这个硬碰硬的玩意儿,从汉正街的烂泥塘一路撬开了市场,到后来更是在纽约交易所门口,叉尖一晃,吓得那群西装革履的洋鬼子差点尿裤子。
老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工装,袖口磨得发亮,凑近防暴叉,粗糙的手指在那冰凉的铁杆上摩挲了一下,又迅速弹开,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这劳什子……”只有离他最近的赵三强听见了那后面三个字——“也算值了。”那是把青春与气力都熬干了的不甘与释然。
“熔炉准备好了!炉温刚好!”炉前工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空旷的矿场围墙。天车上巨大的电磁吊臂轰隆作响,垂下的铁链精确地锁住叉身叉尖。暗红的叉体在铁链缠绕下升起,缓缓挪向远处蓄势待发的巨大熔炉。
时间,仿佛在矿场凝结了。所有目光都粘在那半空中颤巍巍移动的一点暗红上,连初冬凛冽的风都屏住了呼吸。熔炉口张着狰狞的口子,里面翻腾着炽白粘稠的铁水。叉子被极其缓慢而庄重地送入炉口,一瞬间,那抹暗红被汹涌的白色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片灼人的刺目光芒。熔炉口喷出金色的星火和黑烟,炉壁发出沉闷的咆哮。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压得矿场上千人鸦雀无声。
炉盖再次轰然开启。这一次,吊臂小心翼翼从沸腾的岩浆中钓起的,不再是散碎的废铁,而是一方巨大、凝重的模具。一股暗金色、散发着惊人热力的粘稠金属溶液被倾注出来。
金属液流淌的姿态有种奇异的庄严感,仿佛大江奔涌又被无形的力量约束成形。它填满模具内部复杂的沟壑空腔,灼热的蒸汽嘶嘶作响。火光映亮了前排每一个老兵黝黑、爬满沟壑的脸,那火苗在他们浑浊却专注的眼底跳动。
当最后一道明亮灼热的金线滑入模中,巨大铸造坑上方,一个清晰的十字徽章在未凝固的金属表面缓缓浮现。十字两端象征性地延展,既是昔日防暴叉精神的延续,又凝固着一种全新的权力形态——劳动者的权杖。
金属缓慢冷却,深沉的暗金色取代了灼目的炽白。那根沉重的、泛着金属幽光的“劳动者权杖”,被天车吊臂极其平缓地从铸造坑中升起。表面依然蒸腾着灼人的热气,在寒冷的雾霭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白色轨迹。
叉尖的锋利化作了权杖顶端的十字徽章轮廓,曾经的武器此刻凝聚为无声的重量与无上的荣光。当吊臂悬停,权杖悬垂在矿场上空时,雾霭被它散发的余热微微驱散,那沉甸甸的金属光泽,压过了一切喧嚣。
权杖之下,早已列阵严整。前排,是张铁柱带领的那些武钢出身的老兵,后一排,站着剃着干净利落平头、身着统一深蓝色工装的地推新人。新旧两代之间是一条清晰的界限,却非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是一个庄严的仪式台。
雷宜雨从张铁柱手中郑重接过那根尚带余温、沉重的权杖。入手的分量让他掌心微微一沉,带着未曾散尽的灼热,似乎还残留着防暴叉最后一搏的力量。
“柱哥。”雷宜雨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场的风啸,“辛苦了。”他转向所有人,权杖高举,十字形的顶端在雾霭中划开一道坚定的光痕。后排新人胸前的制服扣子,突然闪烁起暗红色微光——小巧的金属徽章,正是微缩版的“劳动者权杖”十字徽记。
“别光看徽章!”雷宜雨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看这个!”他另一只手掌心朝上,赫然托着一支银亮崭新的便携式扫码枪!阳光下,流线型的枪身闪闪发光,那小巧精致的激光头和清脆的扫描提示音,和老防暴叉的粗粝沉重形成时空交错的冲击。
“这玩意儿,”雷宜雨把扫码枪举高,和权杖并立,“就是你们的新叉子!别小看它,扫出去的每一单,都是印钞机!”
前排的老兵们脖子伸得更长了,眼珠子快粘在那流线型的小东西上。后排的新人脊梁骨挺得板直,胸前那个小小的红色徽章仿佛燃烧起来,滚烫地烙在皮肉上。老兵们的眼神像砂纸,带着审视和一点初见的茫然扫过那冷硬的科技造物,而新人的目光则像淬了火的钢锥,带着渴望刺向那沉甸甸的暗金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