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汉卿终于抬起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在他沾着油污的脸上划开一道白痕,眼中闪动着技术狂热:“放心!我报耗材的名字写的可是‘工业轧机耐高温特种密封圈’!他们懂个锤子!小王,赶紧去配件库最里面那个刷黄漆的铁皮柜拿!动作麻利点!”小王应声拔腿消失在门外轰鸣的噪音里。
雷宜雨的目光从窗外那片疯狂的光海收回,重新落在笔记本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挖矿算力曲线图上。那线条以一种令常人心脏骤停的陡峭角度向上狂飙。他没有再看徐汉卿他们如何抢险,只是沉沉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室的嘈杂,像一块冰镇住了所有人的动作:“核心温度要控死,算力节点冗余度按极限峰值再加备五个点。汉卿,这点热量,得吃下去,咽下去,连骨头渣子都别浪费。”这平淡的命令背后,是对能源贪婪到极致的收割意志。
徐汉卿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随即更加迅猛坚定。“明白!雷总!”他几乎是吼出来回应这沉默的压力,“给我加压!风扇全功率!我让它热?让它热的地方都变成散热器!”
瘦猴儿凑近屏幕一角,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颤抖:“宜雨哥…现在全网算力,咱们占了快这个数了?”他悄悄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比划了一下,“真他娘的要通吃啊!”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板房嗡嗡作响,桌上的零件都跳了起来。
活动板房那扇被风吹日晒得变形了的破铁门,被一股大力猛地从外面踹开,撞在墙上!凛冽的寒风混着大片的雪花,呼啸着灌了进来!门口,武钢厂主管生产后勤的副厂长李前进顶着一头半白的短发,裹着厚重的毛领黑大衣站在那儿,身后跟着两个厂保卫科穿着制服的干事。李副厂长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此刻阴沉得像厂区堆积的煤山,目光利剑一样扫过狭窄屋子里忙碌的众人、散落各处的机柜部件、堆积的电路板、还有桌上烟灰缸里快溢出来的烟蒂,最终死死钉在面不改色的雷宜雨脸上。那两个保卫干事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手也不自觉按在了腰间的橡胶警棍套上,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徐汉卿手里那根锃亮的长螺丝刀和旁边机柜裸露的线缆。
“雷总!”李副厂长的声音带着钢厂领导特有的粗粝和质问的腔调,震得板房顶棚的铁皮都嗡嗡共鸣,“你这阵仗不小啊!躲在这鬼地方,到底折腾什么高精尖玩意?搞这么大动静!还铺天盖地盖油毡?瞒着厂里搞事啊?安全责任谁负?!嗯?”一连串的喝问带着浓重的官腔砸了过来。他边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往板房那扇朝向主渣场、正被热风吹得嗡嗡作响的窗户瞟去——那下面透出的闷响和光亮,比屋子里这点东西可惊人得多。
活动板房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矿机散热风扇不知疲倦的呼啸声,还在嘶哑地咆哮着。老吴手里抓着把活口扳手,指节捏得发白,紧张地盯着门口几个领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堆着几个拆下来的废旧轧机液压缸的角落挪了挪。徐汉卿手里攥着螺丝刀,手臂肌肉线条绷紧,目光飞快掠过门口那两个按着警棍的保卫,再投向雷宜雨,带着询问。
瘦猴儿几乎要跳起来,脸上堆起夸张得近乎谄媚的笑,张开手臂就想迎上去,嘴里像炒豆子:“哎哟!李厂!稀客稀客!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摸到这犄角旮旯……我们这儿真没啥,就帮厂里测试个小玩意儿,废物利用嘛!节约能源是国策……”
“瘦猴儿。”雷宜雨的声音平平地响起,不大,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勒住了瘦猴儿所有的话头。刚才那谄媚热情的笑容僵在瘦猴脸上,滑稽得像个面具。瘦猴张着嘴,后面那堆场面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能把堆出的笑意又一点点挤了回去,表情尴尬得拧成了一团。
雷宜雨绕过桌子,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口。外面灌进来的寒风卷起他那件质地不错的灰色羊毛衫的下摆,雪花落在他乌黑的短发上,又迅速被板房内涌出的热浪融化成细微的水珠。他甚至没有看那两个按着警棍、面色紧张的保卫科干事一眼,深邃的目光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水,稳稳地承接住李前进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严厉视线。
“李厂,您问得好。”雷宜雨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理解又带着一丝深意的笑容,“这动静确实不该瞒着厂领导,更该向您汇报才是。不过这不是新项目刚成规模,正好请您来,给咱江城钢厂的首个循环经济样板,‘废热发电综合利用示范单元’,做做验收、把把关。您知道的,四万亿拉动内需,基建搞上去,技术也得跟上啊。钢厂高炉废渣余温一直白白散失,我看着可惜,也是响应您上次开会强调的节能降耗要求。”
“废热发电?”李副厂长那两道粗黑的眉毛紧紧拧成了疙瘩,眼神里的狐疑像钢钎一样在雷宜雨脸上、和他身后那片被油毡覆盖的神秘区域来回戳刺。那两个保卫科干事对望一眼,握着警棍的手似乎松了一点。
“对,样板工程。”雷宜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自然而流畅。他脸上那点笑意加深了,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