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控制台前调试基带的雷宜雨头都没抬,指尖捏着的电阻屏样机突然被泼上滚烫豆浆。
“宜雨哥对不住!”瘦猴拎着翻倒的早餐袋蹿进来,“外头卡车把道堵了,说是送键盘墓的...”
满手油污的徐汉卿从设备堆里探出头,扳手差点敲上瘦猴后脑勺:“大清早咒谁入土呢?咱们展讯芯片活得好好的!”角落里的苏采薇突然将财务报表拍在桌上,钢笔骨碌碌滚到雷宜雨脚边:“去年折旧的七百万台库存机,按废铁价熔炼都抵不上运费!”
雷宜雨弯腰捡笔的刹那,阳光正穿透天窗落在他掌心。焦糖色豆浆在样机屏上蜿蜒出长江的轮廓,几粒未化的白糖在电路板缝隙里闪闪发亮。“那就让它们死得好看点。”他抹开糖粒突然起身,豆浆顺着指缝滴进废料桶,“通知熔炼厂,明早之前把库房里所有功能机外壳运到江滩公园。”
整个会议室静得能听见芯片散热的嗡鸣。瘦猴张着嘴的油条掉进豆浆碗,溅起的褐点爬上苏采薇新买的丝绸衬衫。“您是说三百万台...全熔了?”财务总监的声线在报表上方抖得不成调,“上个月刚做资产抵...”
“底座用钢渣浇筑十米高台,塔身嵌十二颗实体键盘。”雷宜雨抓过设计草图纸刷刷勾线,碳素笔尖戳破三层纸背,“正面刻销量数据:2004到2008,一亿两千万台。背面...”他笔锋猛然顿住,抬眼看向徐汉卿,“武钢今年报废的青铜模具还在不在?”
设备主管手里的测温枪“哐当”砸地。两个会计姑娘当场红了眼眶——她们都经历过2005年寒冬,为抢修冻裂的注塑模具,老师傅用棉袄裹着设备在冰天雪地里睡了三天。
瘦猴窜出去打第七个电话时,苏采薇终于把雷宜雨堵在消防通道口。
“熔机价差够盖五所希望小学。”她压低的嗓音里淬着冰渣,“或者你告诉我,这座塔能带来多少订单?”
通道门外隐约飘来工人的笑闹。
“...我闺女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彩屏机,说铃声音最大!”
“那算啥!我爹靠翻盖机谈成六笔生意,按键都磨出铜皮了...”
雷宜雨突然拽开消防门。捧着饭盒的工人们惊得僵在原地,半块馒头卡在年轻技工喉咙里呛得满脸通红。“后天下班前,”他的视线扫过墙根摞成山的旧机包装盒,“谁能把键盘拆得最完整,奖励最新款雷霆之眼。”
人群死寂三秒后爆发的欢呼震得顶棚铁皮嗡嗡作响。
长江混着机油的气息漫过江滩时,十米高的青铜方碑已在晨雾中显出轮廓。十二颗键盘错落镶嵌在塔身,空格键上特意浇铸出经年磨损的凹痕。底座镌刻的金漆数字被阳光映得刺眼:120,000,000台(2004-2008)。
举着自拍杆的游客还没挤到警戒线前,先被瘦猴塞了满手彩页:“功能机换智能机补贴五百!拿旧手机还能换景区门票!”戴安全帽的老吴正指挥工人吊装最后一颗回车键,扭头冲雷宜雨直咂嘴:“小雷老板,武钢老师傅说这批铜够造三百口钟!”
雷宜雨的指尖拂过塔基浮雕。三百台报废机熔成的青铜版画上,流水线女工佝偻着腰检测电路板的剪影在朝霞中延伸,右下角一行小字烫着金边:献给所有让中国听见铃声的人。他忽然抽出苏采薇兜里的钢笔,在铜钟悬挂处重重画了个圈。
“纪念碑顶上缺个镇魂的。”徐汉卿恍然大悟的喊声惊飞江鸥,“把咱厂淘汰的铃铛挂...”后半句被雷宜雨举起的手机堵了回去。财经频道女主持亢奋的播报声穿透江风:“海外网友热议长江通信的钢铁浪漫!相关话题已登上六国热搜...”
苏采薇的手机突然嗡鸣不止,三份传真接踵而至。第一张是市规划局特批的工业旅游牌照,第二张印着非洲酋长亲笔签名的骆驼王加单协议,第三张却让她瞬间绷紧下颌线——检测报告显示展讯芯片在高温环境故障率超标的红头文件。
“给雷霆之眼加装散热铜管的成本要涨二十七块。”她翻页的指尖掐得纸边发白,“三星中国区总裁朴正炫刚落地天河机场。”
雷宜雨突然朝塔基浮雕扬了扬下巴。徐汉卿顺着他视线看去——青铜版画上检测女工的身后,正堆叠着用报废模具改造成的散热片样品。老工程师突然大笑着一拳捶在塔身上,震得空格键叮当作响:“我这就去拉武钢的废料!”
人群忽然响起成片惊呼。三十位白发老人颤巍巍穿过警戒线,染着机油的工装胸口挂着褪色的厂牌。“老厂长带着退休骨干来啦!”瘦猴的破锣嗓吼得江对岸树梢震颤。为首老人抚过塔身键盘的手指在抖,指甲缝里嵌着二十年前没洗尽的焊锡。
“2005年雪灾时。”老人枯瘦的手突然拍上回车键,“就是靠这些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