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午后,暖阁里的台球案刚擦得发亮,陈峰正握着球杆瞄准,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斥候撞开棉帘时,带进一股夹着雪粒的寒风,他甲胄上的冰碴还在往下掉,单膝跪地时声音都在发颤:"郡王!乌龙岭...乌龙岭被大雪封山了!"
陈峰手里的球杆"当啷"落地,母球在台面上滚了半圈,撞在台边停住。他几步冲到斥候面前,揪住对方的衣领:"说清楚!怎么回事?"秦霜刚端来的热茶泼在案上,墨绿色的台呢晕开片深色,她却顾不上去擦,只紧紧盯着斥候那张冻得发紫的脸。
"昨夜起的暴风雪,"斥候的牙齿打着颤,"通往乌龙岭的三条山道全被积雪堵死,最深的地方...能没过马腹!运送粮草的弟兄们在山口守了两天,挖开的雪道转眼就被新雪填满,根本进不去!"
陈峰的指尖瞬间冰凉。乌龙岭藏着他最宝贝的东西,高宏率领的三个火枪营,还有刚调试好的两百支新式燧发枪,以及足以支撑半年的弹药。那些火铳兵是他花了不少心思的精锐,每支枪的枪管都经过百次锻打,连铅弹都是用最纯的锡铅合金熔铸的。若是断了粮草和炭火,别说保持战力,怕是冻都能把人冻死在山里。
"备马!"他扯下墙上的披风,玄色布料扫过台球案,带落了两颗彩球,"让远山表哥立刻集合两千轻骑,带上所有的铁锹、推雪板和破冰斧,随我去乌龙岭!"
秦霜追出来时,陈峰已经翻身上马。她将一件狐裘斗篷抛给他:"带上这个,山里比镇上冷十倍!"又塞给他一个暖手炉,"让伙房备足姜汤和干粮,我随后就派人送去山口!"陈峰接住斗篷的瞬间,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她比谁都清楚,那些火枪营是他的命根子。
黄昏时分的乌龙岭山口,风像刀子般割人脸。陈峰勒住马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口凉气:原本能并行三辆马车的山道,此刻被厚厚的积雪填平,只隐约露出几截被压弯的树干,像巨兽露出的獠牙。运送物资的士兵们正用铁锹挖雪,刚清出半丈长的通道,一阵狂风卷着雪粒袭来,瞬间又将缺口填满。
"郡王!"粮队统领老张跑过来,他的眉毛和胡须上都结着冰,"这雪太邪门,挖多少填多少,兄弟们的手都冻僵了,铁锹都快握不住了!"陈峰翻身下马,踩在雪地里,积雪瞬间没到膝盖,他弯腰抓起一把雪,雪块硬得像冰砖,砸在石头上都不碎。
"不能硬挖!"陈峰望着陡峭的山坡,那里的积雪在夕阳下泛着青灰色,明显是层冰壳,"这样挖下去,只会引发雪崩。"他指着山口两侧的岩石:"让士兵们先清理岩石下的积雪,搭起防护棚,再用柴草和树枝铺在雪地上,防止新雪滑落。"
远山大都督带来的两千轻骑很快赶到。陈峰将士兵分成五队:第一队负责砍伐附近的松木,制作简易雪橇;第二队用破冰斧凿开路面的冰层,露出下面的泥土;第三队烧火取暖,同时熬制姜汤;第四队搭建临时营地,确保后续支援能跟上;第五队则由他亲自带领,沿着山壁最陡峭的一侧,清理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先给山里送消息。
夜幕降临时,山口燃起了连绵的篝火。松木在火中噼啪作响,映得士兵们的脸忽明忽暗。陈峰捧着秦霜派人送来的姜汤,看着雪地里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高宏临别时的样子,那家伙拍着胸脯说"郡王放心,就是天上下刀子,火枪营也不会出岔子",此刻怕是正缩在山洞里,对着冻得拉不开栓的火铳发愁。
次日天未亮,陈峰就带着第一队士兵进山。他们踩着铺在雪地上的松枝,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积雪里。陈峰手里的开山斧抡得虎虎生风,劈砍着挡路的冰棱,斧刃撞上冰层时,震得他虎口发麻,溅起的冰碴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郡王,这边!"一个老兵指着山壁的凹陷处,那里的积雪相对较薄,还能看见裸露的岩石。陈峰让人在岩石上凿出脚窝,士兵们手拉手向上攀爬,积雪从脚下簌簌掉落,砸在下面人的头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危险的是通过一处叫"一线天"的隘口。这里两侧是笔直的岩壁,中间的通道被积雪堵得只剩道缝隙,风从缝隙里穿过,发出鬼哭般的呼啸。陈峰先让人用绳索将几棵枯树捆在一起,横在隘口上方,防止积雪突然塌落,然后亲自带着十名精壮士兵,趴在雪地上,用铁锹一点点往外刨雪。
冰碴钻进袖口,冻得手臂失去知觉,陈峰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只是机械地挥动着铁锹。他知道,多挖一尺,山里的弟兄就多一分希望。那些火铳兵不仅是他的战力,更是他对抗孟国、邢国的底气,若是冻坏了身子,或是弹药受潮,开春后若是开战,他手里就少了最锋利的剑。
午后,终于清出了一条仅容一人爬行的通道。陈峰选了个最灵活的斥候,给他绑上绳索,腰里塞了两斤干粮和一封亲笔信:"告诉高宏,我们正在清道,让他看好火铳,千万别让弹药沾水,若是缺什么,就往山下扔石头报信。"
斥候消失在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