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义庄院中的老槐树筛下细碎金斑,残灰未散的地面上,那截纸鸢尾羽还在轻轻摇晃。
白小芩跪坐在青石板上,阴籍摊在膝头,指尖仍残留着骨片上那丝幽凉——阿鸢的真魂温度,比她想象中更像陆九溟的体温。
纸鸢振翅的破空声突然拔高,她抬头,无面无目的纸鸢正绕着老槐盘旋三匝,竹骨擦过枝桠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当年陆九溟教她扎风筝时,竹刀削竹的轻吟。
第三圈转完,纸鸢忽然收束尾翼,朝着正北方向直掠而去,连残影都没留下。
"符引断了。"沈知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单手结印的指尖还凝着半熄的符火,黄符边缘焦黑如被虫蛀,"火到中途突然被吞了,像是......被不存在的东西吃了。"他垂下手,袖中符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那是他昨夜新画的三十张隐踪符,此刻正随着他绷紧的肩线微微颤动。
白小芩没回头。
她能听见沈知秋靴底碾过槐叶的轻响,近了又远了,最终停在她身侧。
风掀起阴籍的卷角,她瞥见卷首浮起新字,墨迹未干:"门未死,魂未归——北行者,非为逃,乃为引。"喉间突然泛起腥甜,她猛地攥紧阴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原来不是失控......是它在引。"
"引什么?"沈知秋弯腰时带起一阵松木香,是他常用的符纸熏香。
他的影子覆住她膝头的阴籍,"引国师的残念?
还是引《子阴书》的本体?"
"隐藏得更深的东西。"
韩九叔的声音像块沉铁,从院门口传来。
白小芩抬头,见老人倚着门框,手里端着粗陶茶碗,茶雾模糊了他半张脸。
他走过来时,鞋底沾着地窖的湿土——那是墨十三修补傀儡的地方。"阴籍选的信使,走的不是阳间路。"他把茶碗放在石桌上,碗底压着片焦黑的纸灰,"它要去的,是轮回之外。"
白小芩闭了闭眼。
阴籍在她掌心发烫,像是有脉搏在跳动。
她能感觉到卷中残魂的震颤,像极了陆九溟最后封门时,握住她手的温度——那时他说"门可以封,但钥匙还在人间",原来钥匙从来不是圣物,是阿鸢被篡改的名字,是她双魂合一的命,是所有被《子阴书》抹去过的、又倔强活下来的魂。
地窖的木梯突然发出吱呀响。
白小芩转头,正见小满从地窖口探出头,发顶沾着点纸屑。"小芩姐姐!"小姑娘蹦跳着过来,手里攥着块温热的烤红薯——是墨十三昨夜埋在灶灰里的,"十三叔让我喊你下去,说傀儡眼睛亮了!"
地窖里霉味混着纸浆的甜。
墨十三半跪在草席上,面前摆着具残破的傀儡,竹骨上缠着他的血纸,红与白的纸纹像血脉般游走。
他的左手还捏着修补刀,右手食指抵在傀儡眉心,血珠正顺着刀锋滴在"人中"位置——那是扎彩匠点魂窍的手法。
"十三叔,你扎的不是桩。"小满蹲在他旁边,阴眼泛着淡淡的青,"是灯壳。"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傀儡眼眶,"里面有光,和陆哥哥在镇龙台点的那盏一样。"
墨十三的手猛地一颤。
修补刀当啷落地,他盯着傀儡眼眶,那里果然浮起一点幽蓝火光,像将熄未熄的鬼火,却又比鬼火多了分人的温度。
白小芩凑近,火光里竟映出半张熟悉的脸——是陆九溟在黄河浮棺案时的模样,眉骨沾着尸水,却笑得清冽:"小芩,这具替身桩能替我挨三刀,够不够?"
"够。"她轻声说,喉咙发紧。
原来陆九溟早留了后手,用替身桩做灯壳,把自己的残魂封在最暗的地方。
如今她双魂合一,像引信般点燃了那盏灯——不是复活,是让他的执念有了更清晰的形状。
墨十三突然抓起地上的修补刀,在掌心划了道血口。
鲜血滴在傀儡心口,纸纹瞬间爬满全身,火光"腾"地蹿高半尺。"当年我扎纸人,是想让孤魂有处可归。"他的纸左眼渗出墨汁,在脸上洇开条黑痕,"现在才明白......有些人的魂,本就该在不归路上烧得更亮些。"
当夜,阴籍在白小芩枕边发出蜂鸣。
她摸黑点燃青灯,卷轴自动展开,卷心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陆九溟站在崩塌的镇龙台上,背后是裂开的诡门,他的衣襟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手,指尖刺破心口,一滴鲜血融入阴籍,唇动着说:"若有一日《子阴书》再现,便让执籍者......走我未走完的路。"
"原来你早把自己种进了书里。"白小芩抚过画面里陆九溟的眉眼,眼泪砸在阴籍上,晕开团血花,"你选我,不是因为我能破名,是因为我和你一样,宁肯走那条最险的路。"
她翻到卷末,用咬破的指尖写下:"我非替身,亦非容器,我是执火者——焚书者。"墨迹未落,卷轴发出轰鸣,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