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气,纸卷在空中挥出个弧度:“整天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换了谁愿意跟着你?许灼华是个好姑娘,可她不是铁打的,也想有个能安心闭眼的家!”
程牧昀皱着眉,想不通程裕光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您是什么意思?”
程裕光的目光软了下来,叹气道:“牧昀,我知道,有时候总是提起来,会惹得你厌恶,但是我跟你娘,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我们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您想让我带着东州军应召?”
程牧昀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平安”的路,不就这一个吗?
程裕光道:“我不强迫你,现在是乱世,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有权有势的高官,都不好过,这光景,想安稳,比登天还难。”
“那您……”
程裕光转过身,目光落在桌角那张镶着银边的照片上。
相纸有些泛黄,却清晰地印着一家五口的模样——那时程牧昀还是半大的少年,穿着宽大的军装站在最边上,嘴角扬着桀骜的笑。
旁边是威风凛凛的程牧川,和尚且年幼的程文筠。
他自己穿着笔挺的将官服,一手搭在妻子肩上,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温和。
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方才因盛怒而绷紧的下颌线渐渐柔和下来,眼眶慢慢红了,有水光在眼底潋滟,像是落了层碎星。
手指轻轻拂过相纸边缘,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我知道你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顿了顿,他侧过脸,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程牧昀,目光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有不舍,有担忧,更多的却是为人父的无奈:“虽然我不强迫你放弃那些凶险事,但我还是希望你……多想一想你娘。她这一辈子,就盼着家里人平平安安的,经不起再折腾了。”
程牧昀的手指在身侧慢慢蜷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
他知道程裕光的难处——父亲镇守东州数十年,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可他更清楚,这世道早已不是“想安稳便能安稳”的太平年景。
列强环伺,时局动荡,就像一张巨大的网,谁也逃不掉。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灼华的样子。
她说起将来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可每当提及眼下的日子,她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那些被追捕的日夜,那些忍饥挨饿的时光,像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连回忆都带着涩意。
他若真的选择做个旁观者,守着自家的安稳度日,那许灼华要面对的磨难只会更重,这乱世里的千万人,只会在泥泞里陷得更深。
程牧昀缓缓抬起头,眼底没有了方才的怯懦,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对不起,爹。”
程裕光听到这三个字,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着,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一声道歉,不是妥协,而是宣告。
他慢慢走回书桌后坐下,背脊似乎比刚才佝偻了些。
年过半百的督军,见惯了生死,扛过了枪林弹雨,此刻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既然你想好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程牧昀,目光重新凝聚起几分锐利,那是属于军人的决绝:“这条路,无论多么艰难,刀山火海也好,万丈深渊也罢,你都必须走下去。记住,别做逃兵。”
程牧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爹,我可能……”
可能会死在围剿之下,那时候,程夫人当真是一个孩子都留不住了。
程裕光的眼角划过一滴浑浊的泪,“我知道。”
程牧昀猛地抬起头,“您……”
“兰青译,的确难对付,不过你也不是必输,东州军骁勇善战,忠心耿耿,没什么可说的,破釜沉舟吧。”
没想到程裕光竟然会同意程牧昀做这么冒险的事情,程牧昀心里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有些悲伤涌现。
他此去,九死一生,当真是对不起父母。
“儿子…一定竭尽全力,但是您和娘……”
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牧昀担心程夫人接受不来。
“你娘也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她年轻的时候,张扬明媚内心坚韧,不是能轻易打倒的,是有了你们几个之后才有弱点。”
程牧昀松了一口气,又是一张报纸飞了过来,打在他的身上,他疑惑地抬头。
程裕光的面容严肃,“虽然我们不拖你的后腿,但也绝对不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去送死,你必须想办法打赢,我支持你,但你不能让我和你娘再等来一具尸体。”
程牧昀默默咬紧了牙关,“是。”
程裕光叹气道:“你向来喜欢掌控全局,说说你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