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沉郁渐渐散去,挺直的肩背重新透出军人特有的挺拔,眼底偶尔闪过的微光,让周遭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可这份向好的势头,总被陈鹤德那句阴恻恻的话钉在原地。
“谁能说得清,它到底死没死?”
总在夜深人静时钻进耳蜗,搅得他心口发紧。
那份深埋的疑虑破土而出,让他剪不断理不清。
这份混沌还没理出个头绪,军营里突然传来通报——许积信来了。
许家虽是明着站在他这边,可眼下局势紧绷,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许积信向来不是莽撞之人,怎会这般大喇喇地闯进军营?
他转身迎出去时,正见许积信站在帐外的空地上。
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往日里总带着几分散漫的眉眼,此刻却亮得惊人,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急切。
不等程牧昀开口询问,许积信已经几步冲了过来。
他什么礼节都顾不上了,一把攥住程牧昀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兴奋:“程牧昀,我觉得灼华可能没死,她被我爹藏起来了!”
“轰——”
这一句话像惊雷在程牧昀脑子里炸开。
陈鹤德那句“谁能说得清,它到底死没死?”瞬间在耳边轰然回荡,与许积信的话交织在一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沉到脚底。
程牧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冰凉,连带着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的眼睛像是被磁石吸住,一眨不眨地黏在许积信脸上,试图从那片兴奋的潮红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许积信眼里那份不容错辨的笃定。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程牧昀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紧抿的唇间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积信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账簿,他将账簿往程牧昀怀里一塞,指尖因为激动而泛着红:“你看这个!这是我许家近半年的流水账簿,我翻了整整三天才发现——我爹每隔半个月,就会往外送一批补品,走的全是东行南线!可那些东西到底运去了哪里,账上半个字都没记,问遍了各个站点都没人知道!”
程牧昀的目光落在账簿上,手指刚触到微凉的纸页,脑子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东行南线的所有关卡、商路,全是我在打理。”许积信的声音越发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这批补品偷偷运了半年,用的还是灼华生前最信任的人!我派人顺着路线查了,每次都在半路断了线索,根本找不到最终的去处。但我去许家仓库核对过,那些往外送的,全是治肺疾的药材,还有女人用的养颜补气血的东西!”
他说着,突然又一把揪住程牧昀的衣领,眼底布满红丝,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念头逼到了极致,语气里带着疯狂的确认:“许家所有沾亲带故的,就没有哪个女眷需要这些东西!程牧昀,你说,这不是灼华是谁?一定是她!绝对是她!”
许积信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程牧昀的心上。
他猛地想起自己的伤——那场大火不仅烧哑了他的喉咙,还险些伤及肺腑,这半年来汤药从未断过。
那么灼华呢?她当时也在火里……若她真的没死,被烧伤肺部也合情合理。
一连串的信息像潮水般涌来,账簿上的墨迹、许积信发红的眼睛、陈鹤德阴恻的话语、许识秾温和的劝诫……
所有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碰撞,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程牧昀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却又像被冻住一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连呼吸都忘了该如何调整。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那些纷乱的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将他彻底淹没。
许积信看着程牧昀一直没有反应,直接伸手拍了拍程牧昀的脸。
眼见着许积信的力气越来越大,张岐终于伸手拦住了发疯的许积信。
“二少爷,您轻点。”
许积信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来的路上,他就在心里一遍遍地确认,此刻他已经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
许灼华一定还活着!
“程牧昀!你是聋了吗?我说许灼华还活着!”
程牧昀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他抓住许积信的肩膀,手指因为用力指尖泛白。
“许积信,你说的是真的吗?”
程牧昀怎么可能不相信,但是这种猜测,万一是假的,他将要承受的不止是悲伤。
还有绝望。
许积信握住程牧昀的手,眼神坚定,“千真万确!”
帐内气氛沉重。
方才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