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咆哮如同巨兽濒死的怒吼,震得人脚底板发麻。脚下的大地还在微微颤抖,如同被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深处疯狂擂鼓。
老渔夫最后那声泣血的“生眼填”,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在陈渡的心尖上,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生眼填……填阵眼裂口……用……活人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空荡的右眼窝。
那里,那股诡异的悸动和灼痛,此刻正疯狂地搏动着,如同擂鼓。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挣扎、尖叫!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明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这所谓的“生眼”,指的就是他的阴阳瞳!
他那只被挖掉、却依旧残留着邪异力量的右眼!要用它去填那黑崖海眼的阵眼裂口!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
“呃啊——!”
陈渡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烧红烙铁捅穿脑髓的惨嚎!
他死死捂住右眼窝,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的虾米,弓着背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不是幻觉!
他那只早已空荡的右眼窝深处,此刻竟如同被塞进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一股难以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灼热感,猛地爆发开来!
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从眼窝深处疯狂地往他脑子里钻,搅动着他的脑浆。
更恐怖的是——
他的视野,瞬间被撕裂成了两半。
左眼看到的,是真实而残酷的阳间景象:纸扎铺废墟上冲天的烈焰,在血月下扭曲跳动,将赵世荣那张因剧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
他正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脸上脓血混着泥浆往下淌,那只握着驳壳枪的手,却如同毒蛇般,颤巍巍地再次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穿过漫天飞舞的黑色纸灰和飘摇的雨幕,死死地、精准地……指向了蜷缩在地的陈渡。
“时辰……时辰到了!!”赵世荣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喜和剧痛折磨下的扭曲,“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小杂种!你的眼……拿来吧!!”
他的手指,猛地扣向扳机!
而陈渡的右眼窝……不,是那空荡的、剧痛灼烧的眼窝深处,此刻“看”到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阴森恐怖的幽冥世界!
一片冰冷、死寂、无边无际的墨绿色深水!
无数张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白、皮肉腐烂脱落、露出森森白骨的脸孔,正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
那些脸孔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色的、充满无尽怨毒和饥渴的鬼火!它们正是那沉没在永昌号铁箱里的三十七条冤魂!
这些溺毙的水鬼,此刻竟穿透了那三十七具骸骨纸马的骨架,如同无数条滑腻冰冷的毒蛇,朝着陈渡的灵魂猛扑过来!
一只只腐烂发白、指甲脱落的手爪,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尸腐恶臭,穿过骸骨马的缝隙,穿过冰冷的雨幕,穿过现实的阻隔,直直地抓向陈渡蜷缩在泥水里的身体!
不!是抓向他的魂魄!
“嘶——!”
陈渡仿佛能听到那些鬼爪撕裂空气、抓挠魂魄的尖利声响!那冰冷刺骨的触感,那深入骨髓的怨毒,那要将他的灵魂撕碎吞噬的饥渴,如同无数把冰刀,狠狠剐在他的灵魂深处!
阳间的枪口!阴间的鬼爪!
双重视界的恐怖景象,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撕扯着陈渡的神经!
阳间的烈焰灼烤着他的皮肤,阴间的冰寒冻结着他的灵魂,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在泥水里疯狂地扭动、抽搐,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垂死之鱼。
“时辰到!!”赵世荣狞笑着,手指猛地压下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渡儿——!”
一声如同受伤老豹般的嘶吼,猛地炸响!
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从斜刺里猛地扑出,狠狠撞在陈渡身上!
是孙三爷!
“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几乎就在同时!
“砰——!”
一声刺耳的枪响撕裂了风雨,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陈渡刚才蜷缩的位置,狠狠射入泥浆中,溅起一蓬浑浊的水花!
孙三爷枯瘦的身体死死压在陈渡身上,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他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老脸,几乎贴在了陈渡惨白如纸的脸上,浑浊的独眼里,此刻翻涌着刻骨的痛楚、深沉的愧疚,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娃子……”孙三爷的声音嘶哑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