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几个铜炭盆烧得通红,却怎么也驱散不走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厚重的帷幔被穿堂风吹得微微晃动,烛火也随之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
曹叡半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仍止不住地发抖。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眼如今深陷在眼窝里,浑浊无光。他艰难地咳嗽了几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令人揪心的嘶哑。每咳一下,他的胸口就剧烈起伏着,整个人仿佛又消瘦了一圈。
\"陛下,该喝药了。\"尚书孙资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走近。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轻手轻脚地扶起曹叡时,孙资暗自心惊——皇帝的身子竟轻得像个孩子,龙袍下的骨架硌得他手心发疼。
药碗递到嘴边,浓重的苦味立刻冲进鼻腔。曹叡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眉头紧锁。他勉强喝了几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汁溅在了明黄色的龙袍上,留下几处刺眼的污渍。
\"陛下保重龙体啊!\"孙资惊呼一声,连忙取出丝帕为曹叡擦拭。他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出于惶恐还是别的什么。擦拭间,他偷瞄着皇帝憔悴的面容,心中暗想:时机到了...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手心渗出细汗。
\"孙爱卿...\"曹叡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像砂纸摩擦般刺耳,\"近日朝中...可有什么要事?\"
孙资眼珠一转,故作迟疑道:\"这个...臣不敢妄言...\"他低下头,目光却偷偷上瞟,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曹叡费力地抬了抬手,那手臂瘦得几乎能看到骨头的轮廓:\"但说无妨...\"
孙资假装犹豫了片刻,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再抬头时,他眼中竟真的挤出了几滴泪水:\"陛下!臣...臣实在不忍心说,可事关社稷安危,臣不得不说啊!\"
\"究竟...何事?\"曹叡强打精神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觉。他虽然病重,但帝王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大司农夏侯玄...他...\"孙资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像一条发现猎物的毒蛇,\"他前日在府中召开浮华宴,邀集党羽,席间众人竟公然称颂他有'伊尹之才,周公之德'!更有人提议...提议要为他请九锡之礼!\"
曹叡闻言,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像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子,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锦被:\"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陛下!\"孙资连连叩首,额头在地砖上撞得通红,\"臣有门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夏侯玄表面恭顺,实则包藏祸心啊!\"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真的忧心国事。
曹叡沉默良久,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孙资连忙上前拍背,却被曹叡抬手制止。那只手枯瘦如柴,却依然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此事...容朕...再想想...\"曹叡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他的胸口起伏渐渐平缓,像是又陷入了昏睡。
孙资见状,知道今日难以成事,只得悻悻地退下。他走出殿门时,脸色阴沉得可怕。一阵寒风吹来,他紧了紧衣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夏侯玄...咱们走着瞧!\"
夜色如墨,洛阳城内万籁俱寂。孙资府邸的后院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显得格外诡秘。
\"刘兄,此事不能再拖了。\"孙资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案几,\"夏侯玄近来动作频频,若让他继续推行新政,你我这些老臣...\"
刘放眉头紧锁,端起茶盏又放下:\"可夏侯玄毕竟是先帝旧臣,又是名门之后,若无确凿证据...\"
\"证据?\"孙资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你看这个。\"他缓缓展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计划,\"这是大将军司马懿亲自谋划的。\"
刘放接过竹简,借着烛光细看,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在府中埋金刀、王袍?联络朝臣弹劾?这...\"
\"刘兄还在犹豫什么?\"孙资突然拍案而起,\"你可知道,夏侯玄连你在中军的侄子孙邙都敢动!他何曾顾及往日情分?\"
刘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孙邙是他最疼爱的侄子,上月因军纪问题被夏侯玄当众责罚,至今还在家中养伤。
\"一旦让他推行新政,\"孙资俯身向前,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我都是新政的刀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