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滚了一地。“不长眼啊!” 蒙古妇人骂着,却趁机摸走他腰间的玉佩 —— 那是南宋探子的信物。汉子弯腰捡算盘时,扯下了她的头巾,露出耳后的刺青,是蒙古 “鹰卫” 的标记。
四目相对的瞬间,胡三省的声音插进来:“两位买点蜀锦?新到的花样。” 他展开一匹锦缎,挡住两人的视线,“这凤凰纹,南边北边都吉利。” 等两人错开身,蓝布衫汉子已把 “死扣麻袋” 的消息塞进胡三省的货箱,蒙古妇人则将 “宋商马车十七辆” 的字条缠在阿勒坦的竹针上。
收市前的辰时,王老汉带着阿古拉去看茶园。茶苗在寒风里挺着细弱的绿,冻土下的根须却在悄悄积蓄力气。“开春就能采头茬了。” 王老汉扒开积雪,露出黑土,“这土认人,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茶。”
阿古拉望着远处的淮河,冰面下的水流声隐约可闻。“若真打仗,我会让人绕着茶园走。” 他忽然道,从箭囊里抽出支没羽箭,插在茶园中央,“这是我们蒙古人的记号,兵见了就会避开。” 王老汉看着那支箭,尾羽在风里抖得像要飞,忽然跪下给阿古拉磕了个头:“我不求别的,只求茶苗能活过这个冬天。”
阿古拉扶起他,见老汉的指缝里还沾着茶籽 —— 是从南岸带来的种。“留着吧。” 他说,“不管谁占了这地,总得有人种茶。” 寒风卷过茶园,茶苗的叶子相碰,像在说再见。
阿勒坦的布摊前,最后一件婴儿袄被个宋兵买走。“给我那刚出生的侄儿穿。” 兵卒掏出碎银,甲叶上的冰碴掉进摊位的竹篮里,“听说你们要撤了?” 阿勒坦点点头,把汉式襁褓也塞给他:“这个也拿着,夜里裹孩子暖。”
兵卒忽然压低声音:“南边在造投石机,说是能打三里地。” 这话像块冰砸进阿勒坦心里,她却笑着往兵卒手里塞了把羊毛线:“给孩子织双袜子,比布鞋暖。” 等兵卒走远,她把摊位的竹篮倒扣 —— 篮底用炭写着 “宋造投石机”,这是留给巡逻兵的暗号。
收拾摊子时,她摸出藏在婴儿鞋里的密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塞进灶膛。火苗舔舐着纸片,像在吞噬那些冰冷的军情。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踢,她忽然觉得,比起胜负,此刻的胎动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张诚将 “互市册” 锁进铁匣,锁芯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帐内格外清晰。李默捧着最后一卷税银账,指尖在 “三百二十日” 上反复摩挲:“张大人,这账…… 还会续上吗?”
张诚望着窗外的夕阳,互市点的人渐渐散去,宋商的马车辙与蒙古人的马蹄印在冻土上交错,像幅被揉乱的棋谱。“续不续,不是咱们说了算。”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茶砖,是王老汉早上送的,“李主簿,这茶你带着,算是…… 留个念想。”
李默接过茶砖,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茶 —— 砖底刻着 “西境急” 三个字,是张诚偷偷报的军情。“张大人多保重。” 他转身时,帐门的布帘扫过铁匣,发出空洞的回响,像在为这段日子送行。
酉时的鼓声在霜气里荡开,蒙古兵开始拔营,宋商的马车也套上了牲口。胡三省最后看了眼互市点的牌坊,“汉蒙共市” 的木牌已被霜雪糊住大半,他伸手去擦,却摸到牌后的刻痕 —— 是张诚偷偷刻的 “守” 字,与萧虎的玉佩如出一辙。
“降旗了!” 有人喊。众人抬头,见南北两面旗帜同时落下:南宋的 “淮南通市” 旗卷着残雪,蒙古的 “虎首互市” 旗裹着寒风,在夕阳里叠成两团沉默的布。收旗的宋兵与蒙古兵擦肩而过,甲叶相碰的轻响,竟比鼓声更揪心。
阿勒坦抱着刚收的衣物站在旗下,阿古拉牵着马站在她身边,两人都没说话。远处的茶园里,王老汉正给茶苗培土,没羽箭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颗悬着的心。
最后一抹夕阳沉入淮河,冰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张诚站在渡口,看着胡三省的船队顺流而下,帆布上的蜀锦在风中招展,像群欲飞的鸟。“张大人留步!” 胡三省在船头喊,扔来个陶罐,“这是江南的稻种,明年…… 或许用得上。”
陶罐落在冰上,滚到张诚脚边,里面的稻种混着半张字条:“临安已备兵,开春或有动作。”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面的冷,像触到了即将到来的寒冬。
蒙古兵的马队踏着暮色返回虎首堡,阿古拉回头望了眼互市点,那里的灯火正一盏盏熄灭,只剩公估处的窗还亮着 —— 张诚在烧毁最后的账册副本,火光映在他脸上,分不清是暖是寒。
淮河的冰下,水流依旧东去,载着蜀锦的残丝、皮毛的碎屑、茶苗的根须,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祈愿。深冬的风掠过空旷的互市点,卷走最后一片落叶,仿佛在说:这不是结束,只是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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