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令,今夜就离临安。” 他翻身上马时,摸了摸怀里的密图,纸角已被汗水浸透。路过西湖断桥时,他勒住马,见水面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碎金 —— 史弥远的粮道图,萧虎的布防图,说到底,都是押在这江淮土地上的赌注,而筹码,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史弥远回到府邸时,徐清叟的亲信果然在巷口徘徊。他故意放慢脚步,让对方看清自己手中的佛珠(刚从净慈寺求的),嘴角挂着疲惫的笑。进府后,他将萧虎的 “守” 字佩锁进暗柜,柜里还藏着另一枚玉佩 —— 那是当年与金使密会时,对方送的信物。他忽然觉得,这朝堂与江湖,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用隐秘的默契,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张诚离临安前夜,在客栈将粮道图抄录三份,分别缝进三批商队的货物里:一批走运河,一批走陆路,一批绕海道。“任何一批丢了,剩下的都能到虎首堡。” 他对商队头领叮嘱,“记住,图上的闸口位置,要等过了淮河再告诉带队的百户。” 头领不解:“大人,何必这么麻烦?” 张诚望着窗外的月光:“越麻烦,越安全 —— 这图关系太大,不能有半点闪失。”
走陆路的商队伪装成卖丝绸的,图卷被藏在一匹蜀锦的夹层里,用糯米浆糊粘牢。头领是个老江湖,每过一处关卡,都用重金打点,却绝口不提货物来源。行至镇江时,遇到宋兵盘查,一个小兵拿着长矛挑开蜀锦,见里面只有丝线,骂骂咧咧地放行了。头领擦着汗,忽然明白张诚的用意 ——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史弥远在灯下写两份奏折。一份递给理宗,说 “蒙古暂无南征迹象,可暂减淮南军饷,充实内库”;另一份则用密语写着 “萧虎已得粮道图,需加防西仓”,命人送给赵葵。周忠在旁研墨:“相爷,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史弥远放下笔:“矛盾才是长久之计。让陛下觉得蒙古不足惧,让赵葵觉得萧虎不可信,咱们才能在中间立足。”
他又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枚仿制的 “守” 字佩,与萧虎的信物几乎一模一样。“若将来事发,就说这是从北境细作身上搜出的,萧虎故意送假图诱我上钩。” 史弥远将仿品交给周忠,“藏在徐清叟的门生家里,必要时……” 他做了个 “烧” 的手势,周忠点头应下 —— 这便是权臣的生存之道,永远给自己留着退路。
半月后,三份粮道图先后抵达虎首堡。萧虎在议事厅将图拼合完整,周显在旁惊叹:“史弥远竟肯把这等机密交出来?” 萧虎却指着图上的运河闸口:“你看这里,标注的水深比实际浅三尺 —— 他是在提醒我,宋兵在闸口设了暗桩。” 他又翻到粮仓部分,“西仓的守军数量写多了五成,其实是怕我真去打。”
张诚道:“将军,史弥远还说,灰烬能作药引。” 萧虎笑了:“这老狐狸,既想示好,又怕担责任。烧图作药引,是说真到撕破脸时,他能撇清关系。” 他命人将图誊抄后,原件锁进虎符柜:“留着吧,既是信物,也是把柄。史弥远需要我活着,就像我需要他在临安周旋一样。”
徐清叟的亲信在码头看到张诚与史弥远的画舫同出芦苇荡,虽没看清舱内情形,却记下了那艘乌篷船的特征。“相爷,史弥远定是与北境私通!” 亲信在徐府献计,“咱们可在淮河设卡,搜查北境商队,定能找到证据。” 徐清叟却摇头:“史弥远老奸巨猾,怎会留下把柄?” 他在案上写下 “粮道” 二字,“我猜,他给了萧虎临安的粮道图 —— 这才是最致命的。”
他连夜给扬州知府写密信,命其 “加固运河闸口,暗中调换西仓的存粮标记”。做完这一切,徐清叟望着窗外的月光,冷笑自语:“史弥远啊史弥远,你以为勾结北境能保权位?等萧虎真打过来,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你!”
暮春的最后一场雨停了,西湖的水涨了半尺,将画舫留下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史弥远在早朝时与徐清叟争执,一个说 “应续互市以安边”,一个说 “当禁私通以防变”,理宗听得昏昏欲睡,最终只含糊下令 “再议”。退朝后,史弥远路过御花园,见理宗正把玩一只虎纹瓷碗 —— 那是萧虎通过互市送来的贡品,碗底的 “守” 字被釉色盖住,无人察觉。
虎首堡的萧虎则在教李铁柱认粮道图上的字,孩童指着 “临安” 二字问:“阿爹,这里有西湖吗?” 萧虎点头:“有,比咱们淮河的水还清。” 他想起张诚描述的画舫密会,忽然觉得史弥远像极了西湖的水 —— 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而那两份藏着秘密的密图,一份锁在虎首堡的暗柜,一份藏在史弥远的书房,像两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没人知道将来会长出什么。西湖的水波依旧荡漾,倒映着蓝天白云,仿佛从未见过那个细雨蒙蒙的午后,有两艘船在芦苇荡里,交换了足以改变江淮命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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